杨氏也是大家族中出来的女子。
她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三十多年,见惯了世态炎凉。
她比谁都清楚,女子在如今的世道,有多么艰难。
绝大多数的人,连一步都跨不出去。
只能像是她一样,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
宋时蕴能够跨出去这一步,已经算是成功。
哪怕宋时蕴将来,一直止步于此,杨氏也依旧为她骄傲,为她高兴。
宋时蕴闻言,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杨氏,旋即她对杨氏微微一笑,“母亲说得是。”
杨氏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直很激动。
宋时柔和宋思文很快便下去,亲自张罗着下人去准备席面,准备炮竹,要好好地为宋时蕴庆祝一番。
宋时蕴说不必了。
他们却是不听,非说这么大的喜事,一定要庆祝才行。
宋时蕴无奈,只能任由他们去了。
这一晚,平宁侯府内,喜气洋洋。
平宁侯府上下,都知道平宁侯府内出了一位女官人。
奴仆上下,都得到了不少赏赐,所有人都跟着高兴。
月有阴晴圆缺,有人喜气洋洋,就有人心中满是愤懑。
王茹馨今日晚间,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这一日,断断续续地,在剧烈的疼痛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几次,但很快又晕了过去。
这一次,是她真的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娘家。
“娘,你终于醒了?”
“囡囡,你醒了?”
王茹馨还没反应过来,都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有人在喊她。
她眼珠子艰涩地转动一下,便看见她的女儿和她的祖母母亲,都站在床边,正关切地看着她。
王茹馨看着她们,瞳孔一缩,眼里的茫然瞬间被恐惧取代,她嘶哑地尖叫着,“娘,娘……祖母,救我,救我,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王老夫人闻言,难受得不得了,见她剧烈地挣动着,想要起来。
她怕王茹馨牵扯到自己的伤口,连忙按住她,柔声道:“没有的事情,囡囡别怕,别怕,你现在已经回来了,这是我们王家,没有人会伤害你,你相信祖母——”
王夫人红着眼,拼命地点头附和,“是啊,茹馨,你已经回到我们自己家了,以前的过去就过去了,你不用害怕了。”
王茹馨呼吸粗重地看着她们,愣了愣,“我,我已经回来了?”
王老夫人重重地点头。
王茹馨狠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嗓子眼干涩的,仿佛要开裂一样。
她喘着气,这时候才稍稍地冷静下来一些。
见她嘴角都干得起皮了,她的女儿蒋玉兰,连忙倒了一杯水过来,拿着手帕,浸透后,替她仔仔细细地,浸润着嘴角的干皮。
旋即,又喂着她,小口小口地,喝了两口水。
王老夫人一直紧张兮兮地看着王茹馨。
见王茹馨神色好了一些,王老夫人才放松下来,“囡囡,现在好些了吗?”
王茹馨闻言,抬头望向王老夫人和王夫人,更加哽咽,“祖母,娘……我,我好怕,我真的快死了……”
王老夫人连连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祖母知道,祖母知道,现在没事了,不要害怕。”
王茹馨哽咽一下,确认自己真的摆脱了危险,她立即便开始告状:“祖母,是蒋昌兴,他要害我!他……”
王老夫人打断她的话,“祖母都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祖母已经帮你和蒋昌兴和离了。”
“和离?”
王茹馨猛地一愣,才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
“祖母……我,我怎么回来的?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老夫人闻言,便直接道:“你还记得,那个柳若雪吗?”
听见这个名字,王茹馨身子狠狠一颤,双眼再次被恐惧占据,“是她!”她一把抓住王老夫人的袖子,关节泛起一阵青白,“祖母,就是她!她想要杀我,她要杀了我!”
王老夫人闻言,瞳孔黝黑了一瞬,拍拍她的手背,沉声道:“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茹馨,要把你害成这样的,不是柳若雪,是蒋昌兴,他才是罪魁祸首,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崔妈妈回来报信后,我和你父母便赶了过去……”
她将蒋昌兴从宋时蕴提醒中,猜到冤魂索命的事情,故意将王茹馨关起来,想要让她死于‘意外’的事情,都告诉了王茹馨。
王茹馨闻言,怔了怔:“……宋时蕴?”
“是,宋二小姐是一个很好的人。”王夫人补充道:“若不是她,恐怕你现在都不能好好地躺在这里。”
王茹馨闻言,想起来宋时蕴那张脸,却厌恶至极,“是她害了我才对!如若不是她,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就是她害了子英,又害了我!她明明知道,柳若雪要来找我,却故弄玄虚,她……”
“够了!”
王老夫人脸色越来越黑,听不下去了,她直接冷着脸,打断王茹馨的话。
王茹馨听见她那严厉的语气,心脏一缩,莫名有些害怕,“……祖母,我又没说错!”
王老夫人眉心一皱,更不高兴了,“看来,真是我将你纵坏了!茹馨,你这么大的人了,有儿有女,不是孩子了,你应该清楚什么是是非善恶,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宋二小姐有救你的义务吗?你说她害了子英,可子英到底是怎么受的伤,你和我都清楚!他是被你惯坏了,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出来!而你,是被我惯坏了,到现在竟然还不知对错!”
“你真以为,你变成这样,是宋时蕴的错,是蒋昌兴的错,是柳若雪的错,全然没有你自己的错吗?”
“你也是世家大族的女子,应该懂得世家大族的规矩!你一个高门显贵的国公夫人,何至于和那外室计较,将她活活打死?她身怀六甲,一尸两命,你下手的时候,难道就没有片刻的恻隐之心吗?”
“宋二小姐说得没错,收留外室,让外室怀有身孕,这一切都是蒋昌兴的错,与人无尤!只要蒋昌兴还在,就算没了一个柳若雪,也会再有一个张若雪,李若雪!难不成,你都要杀之殆尽吗?”
“你是王氏的女儿,凡事代表着王氏的体面,你知不知道,你活活打死那一尸两命的事情传出来后,王家要面对怎样的风波?王家其他待字闺中的女子,又该当如何?”
“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来,你父亲母亲和我,为你承担了多少王氏宗亲的指责?”
王老夫人望着王茹馨,目光里透着失望和自责。
她原本以为,女儿家娇嗔一些无妨,反正她也不指望,女儿家去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一个女儿家,就算犯了错,也错不到哪里去。
本身一生光阴便没多少,她是女子,见过女子之艰难,出嫁之后,便全然没了自由。
所以,王茹馨小时候,还在娘家时,王老夫人便觉得,应该让孩子过得轻松一些。
到了婆家,便再也没有自由,只有这几年在娘家的光阴,是好的。
可是,她还是想错了。
王茹馨被她纵容的,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王茹馨不善生养,只有一儿一女,行事作风又特别强硬,不留情面。
在外风评本来就不好。
现如今唯一的儿子,失去了袭爵的可能,她又不愿意过继庶子,外头已经是风言风语。
这些日子来,为了这事,王家内便有不少宗亲,指责她和王老爷王夫人,教坏了女儿,连累王家门楣和其他待嫁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