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尹望着屈文恒,差点没认出来人。
京兆府和大理寺多有合作。
屈文恒升职之后,京兆府尹和他的往来也变多了。
在他看来,屈文恒长得不错,颇有些文人气质,温文尔雅。
他怎么都不能把眼前这个疯子,跟以前的屈文恒联系在一起。
京兆府尹怔怔地看了看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张真人,这是……”
张真人盯着屈文恒,微微皱眉,解释道:“我们天司局并未对他用私刑。”
京兆府尹闻言一噎。
但仔细一看,屈文恒确实没有什么外伤。
看得出来,应该不是受到了刑罚。
只不过,屈文恒怎么在这里,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京兆府尹看了看屈文恒现在的模样,颇有些唏嘘。
屈文恒一直满脸木讷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京兆府尹和张真人,双眼失神。
好像没有意识一样。
张真人见此,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屈大人?”
屈文恒缓缓地转头望向张真人。
目光落在张真人身上后,他像是看见鬼一样,猛地一个激灵,倒吸一口气,身体紧绷起来。
看见他这模样,京兆府尹不由一愣,“屈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屈文恒又看见了京兆府尹,才像是活了过来似的,他眼神里逐渐出现焦距。
下一秒,他便忍不住愤怒地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不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看见他抓狂,张真人很是平静,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对屈文恒做了个请的姿势,“屈大人,我们坐下来聊聊吧。”
屈文恒红着眼,死死地瞪着张真人。
张真人保持着淡淡的笑意,“我们刚从屈家回来,难道屈大人不想听听,我们在屈家都发现了什么吗?”
听见这话,屈文恒面皮抖动了一瞬,猛地握紧双手。
他站在那里,愣了几秒,才死死地咬着牙,僵硬地走到张真人对面的位置,缓缓地坐下来。
京兆府尹见此,走过去,在张真人身边的位置坐下来。
待屈大人坐下来,张真人便拿出一份口供,放在京兆府尹面前,“这是屈家婆子马氏的供词,屈大人不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
屈文恒听见‘马氏’两个字,瞳孔一缩,目光缓缓地落在那供词上面。
他缓缓地伸出手,将那张纸拿起来一看。
上面是马氏的全部供词。
全是屈文恒和屈夫人,如何谋划害死屈婉婷,并且抹去屈婉婷真正的死因。
屈文恒越看脸色越是难看,手指不断地用力,手中的纸张,不一会儿,被他捏出来一大片的褶皱。
张真人瞥了一眼他的手指,才开口道:“屈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屈文恒闻言,倏地将那张纸,扔回桌子上,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头发,一边整理着仪容,一边哑声道:“不过是一面之词,难道仅凭一个下人的话,你们就要定我的罪吗?”
张真人闻言,扬了扬眉,旋即又拿出来一张纸,放在屈文恒面前,“屈大人或许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找到屈小姐的尸体,并且开棺验尸,这里是仵作的证词,从尸体的呈现来看,屈小姐好像不是暴毙,更像是马氏口中,被人害死。”
屈文恒捋着头发的手,猛地一顿,他看着张真人再次拿出来的供词,忽然笑了。
他不愧是刑官,方才还在发疯,现在却已经冷静下来。
他松开手,向后面的椅背一靠,气定神闲地道:“那又怎么样?仵作不是说了吗?屈婉婷是自己撞死的,她自己自杀,难道也是我的错?”
张真人眯了眯眼睛。
京兆府尹闻言,不由皱起眉来,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屈文恒。
难以想象,到了现在,屈文恒竟然还敢睁眼说假话。
张真人看着看着屈文恒,就笑了。
“屈大人说的是,只不过屈大人或许忘了,我们这是哪里,如若没有证据,我们天司局怎么会随便拘朝廷命官?”
闻言,屈文恒眼皮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等他说话,张真人便从袖子中,又拿出两张纸来,一同放在屈文恒的面前。
“这是另一份仵作验尸报告——”张真人盯着屈文恒的眼睛,语气顿了顿,“是文玉的。”
听见这两个字,屈文恒脸上的平静,瞬间剧烈,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张真人。
张真人旋即又道:“还有一份,是屈家丫环玉柳的证词,她指认是屈大人你,指使她,以屈婉婷屈小姐的口吻,将文玉骗至家中,再行杀害。”
说完,张真人松开手,坐回位置上。
“怎么样,屈大人还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
屈文恒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看了一眼那两张口供,他突然扶着桌边,身子一扭,弯下腰干呕起来。
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面上和脖子上的青筋,几乎多一秒就要爆炸。
京兆府尹见此,皱了皱眉头,对外喊道:“去请大夫来。”
无论如何,现在罪名还没定,都不能让屈文恒死在这里。
张真人闻言也没有阻拦,只是淡定地看着屈文恒。
屈文恒并不是突发恶疾,只是单纯被吓到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被发现。
更没想到,文玉的尸体都被找到了。
他不由想起,屈婉婷看着他的模样。
还真是遭了报应……
很快,就有大夫进入房间。
给屈文恒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证明屈文恒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惊惧过度。
言外之意,就是快吓破了胆。
京兆府尹闻言,神色复杂地望着屈文恒,让大夫给屈文恒用点药,保证屈文恒没有大碍。
大夫闻言,便说不需要用药,只要扎两针,让屈文恒缓过这口气就行。
京兆府尹便摆摆手。
大夫将随身携带的药箱放下,拿出银针包,便开始给屈文恒扎针。
银针刺入不久,屈文恒急促地呼吸和呕吐感,便渐渐地消失。
张真人见他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开口问道:“屈大人,对于这几份证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屈文恒缓缓地看向张真人,又看了看桌上的口供,他神情绝望到麻木,“没什么好说的了……”
证据确凿,不仅有人证,还找到了尸体,作为物证。
屈文恒自己就是刑官,他知道,这已经是证据确凿。
他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屈文恒抹了一把脸,又望向张真人,“是屈婉婷到天司局,告了我一状,是吗?”
张真人颔首。
这件事瞒也瞒不住。
屈文恒苦笑,“我希望她不要毁掉我们屈家的名声,没想到还是毁在了他手里。”
张真人闻言,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京兆府尹都沉下脸来,不由说道:“屈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没有发现,毁掉屈家名声的,是你吗?”
屈文恒一怔,“是我?”
京兆府尹道:“虎毒还不食子,天下有多少父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无论屈婉婷做了什么,你都害死了她,不说别的,单单是这一点传出去,你们屈家就已经名声扫地,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够下毒手的人,屈大人,你觉得谁会相信这种人,可以做好父母官?”
屈文恒呐呐地道:“可,可我也是被逼的,我没办法——”
话未说完,他就想起来宋时蕴曾经跟他说的话。
宋时蕴曾经问他,真就没办法吗?
屈文恒仔细一想,真就没办法吗?
可想而知,这件事并不是只有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