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蕴没再看屈大人,径直走到屈婉婷面前,道:“我拦你,是因为,朝廷不会接受你方才的说法,朝廷需要对外服众,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对外公开,是一个冤魂害了屈大人,只会拿桓庭去顶罪。再者,就算是朝廷退一万步,没有拿桓庭去顶罪,但在旁人眼中,桓庭被附身杀人了,谁知道是他真被附身了,还是装的?谁又知道,他会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你觉得,他这辈子的仕途还有望吗?”
屈婉婷睫毛一颤,猛地咬紧牙关。
宋时蕴盯着她,继续道:“屈小姐,你应该很清楚,只要你用他的身体,继续杀人,无论如何,桓庭都会被牵连,这事情误解,更何况——”
她叹了口气。
“屈小姐,以子杀父乃逆人之大伦,天道不会放过你,别说投胎轮回了,你恐怕得入地狱,承受无数的刑罚,最后再让你魂飞魄散,为了一个从未将你当成女儿的父亲,值得吗?”
屈婉婷闻言,眼神一暗,望着地上的屈大人,还是无法抹去心里的恨,“只要杀了他,怎么都行……”
“你既然想要杀他,内心便没有再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吧?”宋时蕴蹙了蹙眉,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道:“那你以后,还愿意顶着以子杀父的罪名,为他魂飞魄散吗?屈小姐,我想,你现在应该并不想让他再当你父亲吧?”
屈婉婷想也不想地道:“当然!我这辈子,乃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愿意再认识他!他这个畜生,不配当我的父亲!”
说话间,屈婉婷愤怒地盯着屈大人,磨牙嚯嚯,恨不得将屈大人一口一口咬碎一样。
那恨意滔天,别说再让屈大人以自己父亲的名义,出现在任何场合,就连看他一眼,她都嫌脏!
宋时蕴闻言,心里稍稍地松了一口气,“既如此,那不就行了吗?屈小姐,没必要为了他,把自己搭进去。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不愿意与你为敌,如若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屈婉婷迟疑地看着宋时蕴,“你……帮我?”
宋时蕴一脸诚恳地道:“屈小姐,若是我真要与你为敌,早就对你出手了,就不会在这里劝你了,不是吗?”
屈婉婷闻言,对宋时蕴的警惕,倒是放松了几分。
宋时蕴没错过她的小表情,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现在动不了灵力。
只用符纸,顶多能够暂时压制住屈婉婷,想要彻底降服屈婉婷,不动用灵力是不行的。
宋时蕴只能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尽量稳住屈婉婷。
想办法说服屈婉婷。
“屈小姐,实不相瞒,我是天司局的人。”宋时蕴悄悄地呼了一口气,心里多了点把握,继续劝说道:“你若是愿意相信我的话,可以跟我走,我带你去天司局,请天司局的真人帮忙,为你做主,若你死得当真冤枉,那杀了你的人,无论是谁,都逃脱不了刑罚。”
屈大人一听这话,脸色就白了,急忙想要爬起来。
宋时蕴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却像是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一样。
屈大人刚一动,宋时蕴就丢出去一张定身符,落在他身上。
屈大人顿时保持着,尴尬的姿势,趴在地上。
宋时蕴这一举动,博得屈婉婷极大的好感。
屈婉婷望着宋时蕴,愿意给宋时蕴几分信任,“你真的可以帮我?”
宋时蕴肯定地点头:“屈小姐,不就是想要为自己报仇,为自己申冤吗?既然,我可以帮你,用别的方式得偿所愿,你又何必非要让自己手上沾染鲜血,连累无辜呢?”
屈婉婷看了看桓庭的身躯,对宋时蕴的提议,动心了。
她抿了一下唇角,却还是有些警惕,“可是,他是我父亲,父杀子叛不了多么严重的刑罚吧?”
宋时蕴道:“律法是这样,可是,毕竟是杀人了,一旦传出去,他最少也得罢官流放,屈小姐,我对屈大人虽不熟悉,但也看得出来,他极好面子,你觉得,罢官流放对他而言,是不是更大的打击?”
“死则死矣,一死百了,可是若只是罢官流放,他就得活着,活着接受所有人的指指点点,无论官员还是百姓,看见他,都会想起来,他曾经心狠手辣,杀害自己的女儿,厌恶他,唾弃他,对他而言,这才是真的刑罚吧?”
屈婉婷看着脸色惨白的屈大人,清楚地看见,在宋时蕴说这些话时,屈大人眼里闪过的惧怕和惊悚。
她狠狠地呼了一口气。
因为,她知道,宋时蕴说得很对。
宋时蕴不过是从刚才,屈大人不想让她把这件事闹到天司局,看出来屈大人应该极好颜面。
不过,时下的文人墨客,都很在乎自己的颜面和名声。
为了所谓的颜面和名声,往往总是比任何人都豁得出去。
而屈婉婷,更加了解屈大人。
如若不是好颜面,和所谓的名声,屈大人也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若是颜面扫地,屈家门楣崩塌,要面对千夫所指,那对屈大人来说,当真是生不如死。
屈大人往后余生的每一日,恐怕活在巨大的痛苦中。
思及此,屈婉婷向宋时蕴屈服了,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问了一句:“你……真的能够带我去天司局吗?”
宋时蕴颔首,“当然。”
屈婉婷哽咽了一下,“可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宋时蕴望着她的眼睛,“我不敢说,天底下没有不爱父母的孩子,但我知道,每个孩子一开始对自己的父母,都是饱含了期望的,如若不是他对不起你,你也不会化为厉鬼,也要找他来报仇,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所以,我相信,是他先负了你。”
宋时蕴眼里,全是笃定和一抹让屈婉婷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但她知道,宋时蕴是真的相信自己,甚至和自己有几分感同身受。
她不知道,宋时蕴是不是也曾经被父母伤害过。
但宋时蕴的话,确实打动了她。
屈婉婷看了屈大人一眼,重重地一点头,哑声道:“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凭着本心地相信一个人,这位小姐,我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宋时蕴闻言,彻底松了一口气,笃定地道:“放心,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找天司局的人。”
话音落,她一抬手,屈婉婷身上的符纸便脱落下来。
屈婉婷浑身一松。
她望着宋时蕴的眼睛。
后者对她点点头。
屈婉婷便明白过来,她闭了闭眼。
下一秒,一缕魂体,便从桓庭的身体脱离而出。
桓庭的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宋时蕴一把扶住桓庭的胳膊,才没让他和大地之母,来个亲密接触。
旋即,她望向屈婉婷。
她并未立即拿出拘魂符将屈婉婷带走,而是让屈婉婷站在自己身边。
宋时蕴一边扶着桓庭,一边抬手,拿下屈大人身上的符纸。
屈大人保持着那诡异的姿势许久了,一放松下来,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但他顾不上浑身的疼,连忙爬起来,急赤白脸地道:“不,你们不能去天司局!这位小姐,你就放过我吧!算我求你,好不好?”
宋时蕴面无表情地道:“要放过你的人,不是我,屈大人。”
屈大人当然一下子,就听出来宋时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地看向屈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