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阳光透着暖意，隔着那扇冰冷的落地窗照在人身上，却只剩彻骨的寒凉。
夏予棠半跪在床边，近乎虔诚地望着自己的小恩人。
一向擅长伪装的他在此刻却失了以往的从容，唇边的笑意苦涩，眼眸却是弯着的，隐约闪着泪光。
“小少爷…”
他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颤着，
“别怕，我会让你安然无恙的…”
话音落地，夏予棠转过身。
在背对楚祁的那一刻，他眼眶里的泪水断了线一般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滴落，重重地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却无声无息，无人知晓…
更…无人在意…
他终究在小少爷面前懦弱了，直到此刻他身上才显出几分十七八岁少年的影子。
门外顾亦川一直注意着手机上的监控画面，他警惕地看着夏予棠的一举一动。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在他面前猖狂放肆的夏予棠在阿祁面前却如此地卑微…甚至有些可怜…
透过监控，他仿佛看到了之前的自己，那个被阿祁抵触的自己…
这让他瞬间便明白了夏予棠的心思。
他拧着眉，看着夏予棠抱住他的阿祁，看着他们耳语，嫉妒随着恨意一起在胸腔里翻涌。
他攥紧了拳，暗暗想着，只是让夏予棠死掉太便宜他了…
应该一点点折磨他，让他为自己肮脏的心思和卑劣的手段付出代价…
顾亦川眸光狠戾地盯着屏幕上的夏予棠，杀意仿佛要穿透屏幕一般。
夏予棠缓慢地一步步走向门口，思绪无边际地飘荡，
很快，他就可以救下小少爷，小少爷就不用受芯片控制了…
既然小少爷不喜欢他给的标记，那就让小少爷给他打上标记好了…
他允许小少爷将标记放在他心脏上…
那是最疼的地方…
不知道小少爷会不会可怜他…会不会愿意给他一个拥抱…
他握上了门把手，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床角未曾看他一眼的小少爷，
眸中隐约浮现出一丝委屈，然后暗暗在心里给了自己否定的答案，
应该…不会的…
小少爷不会可怜他…
他微微下压手腕，打开了门，门外顾亦川早已将手机收起来，站得笔直，看他出来，两人目光对上。
顾亦川直截了当地开口，语气低沉，分明还压着一丝无法消散的嫉妒和恨意，
“我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现在该你遵守约定救阿祁了”
夏予棠慢条斯理地关上门，将那些面对小少爷时的委屈和迷茫无措都藏进心里。
再抬眸，目光一瞬间变得沉冷。
“我会救他”
“但是过程中我不希望有无关紧要的人打扰”
“我更不希望再有任何一双眼睛监视着我”
顾亦川眉心微蹙，狼一般锐利的眸子微眯。
看来，夏予棠发现阿祁房间里的监控了。
“我可以为你提供绝对安全的环境，但我必须在场”
顾亦川冷声开口，眸中满是不信任。
夏予棠准备的实验设备里有利器，他如何能放心把阿祁全然交到这个害过阿祁的人手上。
夏予棠盯着顾亦川的眼瞳平静无波，宛若一潭死水，让人不寒而栗。
他面对小少爷以外的人仿佛带着尖锐的刺，
“顾亦川，你从监控里看得还不够清楚吗”
“我喜欢小少爷，我对他的在乎不比你少。”
“你同我讨价还价只是在消耗他的生命”
虽说夏予棠有近乎九成的把握能完美地将芯片从实验体取出，但芯片毕竟还在实验阶段。
他想要确保万无一失，必须做到心无旁骛。
如果实验时顾亦川在他身边，遇到突发情况除了给他造成压迫感以外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可能扰乱他的节奏。
顾亦川冷笑一声，眸中更显冰冷，压着怒气的声音出口，
“夏予棠，你也配说喜欢？”
“未经过测试的芯片有多危险，你比我更清楚”
“可你呢，你亲手在阿祁体内植入芯片，不顾他死活把他当做实验体！”
顾亦川攥紧了拳头，压抑着自己想杀了夏予棠的冲动，质问出声，
“你的喜欢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这句话中的某个字眼瞬间刺痛了夏予棠的心，他怔了一瞬，眼神浮现一丝哀伤。
随后不假思索地急切地反驳，声音里莫名带着一丝慌，
“我没有！”
“我没有要他死…”
“我会救他，我一定可以救下他！”
顾亦川呼出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同夏予棠争吵一点用都没有，救阿祁才是首要任务。
他冷眼看着莫名显出几分慌乱的夏予棠，只平静地道，
“我不信你，你这种人的喜欢根本一文不值”
顾亦川不管夏予棠的反应，给出折中的办法，
“我们可以各退一步，我可以不在现场，但芯片摘取过程必须被全权监控”
夏予棠沉默了几秒，冷静下来之后，同意了。
等一切准备完毕，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左右了。
“阿祁”
顾亦川凑到楚祁面前，温柔地唤了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的阿祁蜷缩在角落里，将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听到他的声音不仅没有回应，甚至颤抖起来。
他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心里慌乱起来。
不…阿祁一定是被夏予棠吓到了才会这样…
阿祁之前就已经不怕他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抱住楚祁的那一刻，他明显地感觉到了怀里小少爷的颤抖。
小少爷仿佛回到了接受心理治疗之前的状态，下意识抗拒他的接近。
“阿祁，别怕，是哥哥…”
他语气不稳，声音发颤，抱紧了楚祁。
他没有得到小少爷的回应，他将小少爷的脸从被子里捞出来，看到了小少爷哭得发红的眼睛。
那双眼眸被恐惧和绝望填满，不留一丝缝隙。
“……”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该说什么，让阿祁不要怕吗，可他明白，阿祁现在怕的不只是夏予棠，还有他…
他好像又做错了…
他好像亲手捻灭了阿祁眼里的希望…
最终，顾亦川还是什么都没说，自顾抱着楚祁走向那间临时实验室。
他抱着怀里的小少爷只感觉到阵阵心疼如潮水一般涌来，几乎要把他淹没。
没关系，等阿祁安然无恙了…他会用尽一切办法祈求阿祁的原谅…
如果阿祁只想要自由，想远离他，他就…放过阿祁…
他忍住心里的苦涩，逼退眼眶里的泪，小心翼翼地将楚祁放到一张类似手术台的水平面上。
完全摊开平躺的身体让严重缺失安全感的小少爷感到危险和不安。
楚祁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却被手术台上突然升起的锁环瞬间束缚住手脚。
这种完全无法动弹的感觉让他瞬间回忆起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场芯片融合实验。
他那双空洞死寂的桃花眼里闪过一瞬迷茫，盯着天花板失神地看了半天。
他迟钝地想，自己是不是又在做噩梦了…
顾亦川拿过一层软布将冰凉的金属锁环绕了一圈，防止楚祁挣扎时伤到自己。
等做完了这些，他俯下身，在楚祁眉心印下一吻，默默在心里想着，
阿祁一定会没事的…
夏予棠眸色黑沉地看着顾亦川的所有举动，暗自思索着如何在芯片摘除之后带着小少爷全身而退…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把小少爷留在顾亦川身边…
夏予棠拿出之前的U盘，将芯片相关资料导入电脑。
在某个空隙，他抬眸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监控的位置，然后又不动声色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电脑上。
顾亦川在小少爷耳边说着些安抚的话，可小少爷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仿佛无法接收到外界的任何信息。
直到顾亦川离开那间临时实验室，楚祁都没能做出一点反应，整个人仿佛一个精致的玩偶，只能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任人摆弄。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夏予棠和躺着的小少爷。
夏予棠戴上一次性手套，走向楚祁的方向，脚步声清晰地响起。
眼眸空洞的小少爷一直盯着天花板失神，这一刻像是才被脚步声拉回现实。
他略显呆滞地扭过头，看向了朝他走过来的夏予棠。
梦境中一遍遍轮回过的噩梦，每一个细节都刻在他记忆深处，他身体下意识地颤抖起来，被锁住的手脚开始剧烈地挣扎着。
夏予棠没有出声，他知道小少爷会怕，他眼底清晰地倒映着小少爷眸中的恐惧和绝望。
他想，小少爷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
那双眸子不再透着澄澈的生机，反而被死寂填满，看着他的时候还萦绕着发自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这些复杂又负面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勾起他死死压抑在心底的毁灭欲。
他该承认，他骨子里还是坏的…
相比小少爷的笑容，他其实更喜欢小少爷的眼泪，更喜欢让小少爷无助地求他…
可是不行，这是他的小恩人，他不可以再由着自己的性子…
他不想要小恩人怕他…却又忍不住去勾起小少爷内心的怕…
在不知道小少爷就是他的小恩人的时候，他便被这双桃花眼蛊惑。
而知道了一切之后，被这双眸子诱发出来的情感与对小恩人沉淀多年的情感猛地碰撞在一起，近乎疯狂吞噬着他的理智。
他想要赢得小恩人的喜欢，于是他想伪装成小恩人喜欢的样子。
可他内心却又无法克制地想要将那双眸子彻底染黑…他只能死死地压抑着…
在这样完全掌控小少爷的情况下，他心底的毁灭欲几乎瞬间被点燃，病态的痴迷暴露在眼底，又被他很快掩去。
夏予棠克制着自己不再去看小少爷的表情，握了握拳，平复指尖的颤抖，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小少爷手臂上的纱布一点点解开，暴露出那处伤口来。
那处划伤本就深可见骨，又因为楚祁之前毫不顾忌的动作几次裂开，此刻暴露在空气中显得触目惊心。
夏予棠透过芯片看到过这处伤，可当这伤摆在他眼前时他仍然感到心尖一颤。
小少爷怕疼…可是却对他自己下了死手…
该是很讨厌这枚监控着他一切的芯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