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予棠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场景一览无余。
他见到了这些日子以来疯狂霸占着他脑海里每一个角落的小少爷。
他的小少爷静静地坐在床上，细软的浅棕色发丝微垂，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美好。
这一瞬间，夏予棠有些恍惚，脸上的笑意停滞，他仿佛见到了七岁那年小巷子里那个迎着光朝他奔跑而来的小少年。
他不明显地愣了一瞬，随之察觉到一丝违和感。
刻在他记忆深处的那双澄澈的眼眸里空无一物，再也映不出他的样子，只剩下一片死寂。
察觉到这一点，他的心微不可察地刺痛一下，他回过神，这才看到小少爷旁边的顾亦川。
看到小少爷紧紧抓着顾亦川的手，他眼神划过一丝冰冷，又很快掩盖下去。
他走到距离小少爷不到一米的地方，声音刻意地放缓，脸上笑容的每一个弧度都仿佛精心打磨过似的，开口，
“小少爷，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小少爷的身体不受控制颤抖起来，空洞的眸中透出几乎实质化的恐惧。
顾亦川感受到那只被楚祁攥紧的手上传来了一阵疼痛感，那处皮肤已然渗出了血珠。
随后，夏予棠眼眸微敛，目光凌厉地看向顾亦川，唇边的弧度不变却明晃晃地透着不耐。
顾亦川抬眸与他的目光对上，两人之间充斥着火药味。
夏予棠无声地做出口型威胁顾亦川。
“芯片”
顾亦川不得不退让，他狠下心将自己的手从小少爷手里抽出来。
小少爷死死地抓着，浑身颤抖着，执着地望向顾亦川的方向。
顾亦川从那双空洞的眸子里读出了哀求的意味，他偏过头，不敢再看。
他甚至不敢说一句安慰的话，他怕自己心软会做不到夏予棠的要求。
小少爷呼吸都变得凌乱，执拗地抓紧了顾亦川的手，甚至用指甲在顾亦川手背划出了几道血痕，拼命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他抓握的手指还是被顾亦川一根一根掰开，他眼底的祈求没有被看到。
小少爷的眼泪无知无觉地落下来，滴在顾亦川手背上，
他眼底的恐惧和哀求随着手中最后一点温度的抽离全都化作深深的绝望。
他的哥哥决绝地离他而去，只轻飘飘地告诉他一句，
“别怕”
他的手中空了，愣愣地停住了动作，执拗地望着顾亦川离开的方向，
眸中的那点希冀一点点被更深的黑暗掩埋，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点光亮。
他又被哥哥抛弃了…
季医生骗了他…小老虎是会抛弃小猫的…
就像他的哥哥会抛弃他…
他好不容易拥有了直面外界的勇气，试探着将遍体鳞伤的心摊开在哥哥面前，试着相信哥哥口中的诺言。
可他的哥哥还是选择了丢下他…
他用自己仅剩的勇气作赌注，可…他赌输了…
那点勇气随着顾亦川的离去散了个彻底，他脆弱的心脏又被添了一刀，直中要害。
他眼眸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一声微弱的关门声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夏予棠。
不知何时，夏予棠走到小少爷身边，挡住了他看向门口的视线。
然后将自己的手附上小少爷的手，俯下身看着小少爷空洞的眼睛，温和地唤道，
“小少爷”
我来见你了…
他脸上挂着浅笑，恰到好处的弧度彰显一抹温润，眼里的温柔似乎要溢出一般。
他曾看到过顾子喻望向小少爷的眼神，倒真是模仿得九成像。
剩下一成便是顾子喻面对小少爷时由心而生藉由眼睛自然流露出的深情，这是夏予棠无论如何模仿不出来的。
他能模仿顾子喻的笑容，能模仿顾子喻温和的话语，甚至能模仿顾子喻眼里的温柔。
可心却是骗不了人的，哪怕他尽力将自己的一切都藏起来，可压在眼底的那份对小少爷病态的痴迷和令人窒息的占有欲总会不合时宜地显现出来。
夏予棠身处黑暗太久了，久到被黑暗浸染，久到不敢去触碰心里的那抹光。
从未有人教过他怎么去爱，也从未有人…爱过他…
这样一个未曾体会过世间光明和温暖的人怎么去爱人，如何去爱人…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一个不曾被世界温柔以待的少年…
看着眼前出现的这双温柔含笑的眼眸，小少爷眸中的绝望之上添了几分恐惧，颤抖得更厉害，脸色惨白。
被夏予棠触碰的手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冷，仿佛被毒蛇缠在手腕上，恐惧到无法动弹。
“或者，小少爷更喜欢阿祁这个称呼”
毕竟，顾子喻也是这么喊小少爷的…
夏予棠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依旧温和，再次靠近了楚祁一点，在楚祁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就如同当初的顾子喻那样。
然后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小少爷的脸，小少爷下意识往后退躲过了他的手，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夏予棠看着自己伸到半空的手微愣，眼神里涌出一点不敢置信。
为什么…
小少爷不是很喜欢顾子喻那副笑容吗…
为什么…躲开我…
只是片刻的愣神之后，夏予棠浅笑着再次试探着伸手，这次口中换了个称呼，
“阿祁”
“我是夏予棠，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是…”来救你的…
这句话让小少爷本就脆弱的心理再度崩溃，一片空白的脑海被“夏予棠”三个字占据。
随后可怕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耳边仿佛清晰地响起那宛若恶魔一般的声音，同现实里交相重叠，让人分不清楚，
“小少爷，我是夏予棠”
“要记住我的名字哦…”
“无论小少爷跑到哪里我都可以找到…”
“…小少爷，要乖一点…不然会疼的…”
这些话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日夜折磨着小少爷，在梦里也不曾放过他。
他眼里只剩下恐惧，手脚并用地往远离夏予棠的床角后退，嘴里低声喃喃着，
“不要…”
手臂撞上床头柜发出一声闷响，被换过的纯白纱布再度染上一抹刺目的鲜红。
小少爷将自己蜷缩起来，手里紧紧攥着被子的一角，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浑身发着抖不敢去看夏予棠。
眼前小少爷的反应让夏予棠的后半句话堵在喉咙里，脸上的笑容凝滞，手指在半空中瞬间变得冰凉，指尖细微地颤抖。
过了两秒，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来，落在身侧，手指蜷起紧攥着。
夏予棠直直地看着小少爷，唇边的笑意一点点碎在了小少爷布满恐惧的眸光里。
阳光从落地窗投射进来，照亮了小少爷的房间里的每一处，只有夏予棠的身后是唯一的阴影。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脸上的神色却让人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