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川眸光明灭，随后屋里传来的动静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少爷垂着脑袋，抱着被子缩在墙角，可阳光却在他的身上洒满了，小少爷好像被格外眷顾似的。
讲完了故事，屋里静了几分钟，季医生的声音又接着响起，
“小少爷，你觉得你更像是故事里的哪只小动物呢”
小少爷听到了问话，仍旧保持沉默，看起来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季医生微微侧头很轻地笑了下，
“不急，等小少爷想好了再回答我”
说完这话他便闭口不言了，随手从旁边书架上拿出一本书，低垂着眉眼看起来，默默陪伴着封闭自我的小少爷。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澈的少年音打破了一室静谧，
“…小猫…”
声音有些犹豫，小少爷似乎在试探，确保眼前的人是无害的。
随后小少爷将脑袋闷在被子里，有点胆怯地不敢去确认季医生对他这话会有什么反应。
听到这简短的两个字，季医生翻页的手指微顿，小少爷的声音倒是格外得好听。
季医生抬眸，看向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的小少爷，无声地笑了笑，顺手将书合上放到桌子上。
“嗯，我也觉得是小猫”
季医生先肯定了小少爷的话，从而引导小少爷继续同他交流。
人总是喜欢被认可的。
小少爷也不例外。
得到了肯定，小少爷从被子里抬起头，直到此刻才敢怯生生地看一眼同自己交谈的人的模样。
小少爷的眼里还是黯淡的，可敢于迈出第一步便是好趋势。
季医生得以看清小少爷的脸，他总觉得那双桃花眼不该是这般模样，该是澄澈灵动的，或是慵懒多情的。
可偏偏他现在看到的是一片死寂。
“小少爷喜欢这个故事吗”
季医生又问了一句同上一个问题几乎毫不相关的话。
小少爷又沉默了，眼神空洞地不知望向哪里，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季医生耐心地等待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小少爷会回应他。
小少爷就如同他故事里的那只小猫一般乖软，没有丝毫攻击力，只会乖巧地被动接受外人给予的一切。
哪怕是病了，也不会泯灭本性。
果然，过了几分钟，小少爷再次开口了，
“…喜欢…”
还是简单的两个字，小少爷的反应好似被放慢了一般，显出几分木讷。
如果故事的结局到此为止，小少爷该是很喜欢的吧…楚祁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系统听到了他的心声，却不明白自家宿主的意思。
季医生只是点了点头，认可道，
“我也很喜欢”
“第一个故事听完了，那么，”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小少爷”
季医生用同之前一般无二的语气重新问出这句话。
他在试探着靠近小少爷的内心，从小少爷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开始。
名字看似微不足道却往往是自我认可和他人认可的出发点。
“……”
小少爷再度沉默下来，他眼睛里仍然是一片空洞，可在此刻季医生却平白看出些茫然无措来。
季医生想，小少爷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者说，小少爷不认可自己的名字。
亦或是…小少爷怕别人无法认可自己的名字…
是因为姓氏吗…
小少爷被顾氏公开断绝关系可能导致他认为自己被家族驱逐了，不配拥有这个姓氏。
这进而导致小少爷进行自我认知的第一步便出了错。
季医生默默在脑海里记下这点，然后温和地开口引导小少爷，
“小少爷，名字可以是父母赋予的，也可以是自己定义的”
“小少爷可以告诉我，你想要我称呼你什么吗”
他在引导小少爷重新进行自我认知，抛弃那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心理治疗不能一蹴而就，强行逼迫小少爷接受自己无法认可的名字只会起到反作用，他需要帮小少爷打破枷锁重构。
听到他的话，小少爷眼里的那股不明显的茫然转变成了懵懂，好似一个处在对外界认知阶段的孩童。
他漆黑的眸子错开季医生的视线，并不聚焦在某一处，他好像在认真思考着自己的称呼。
小少爷脑海里想到了小老虎，想到了小猫，想到了那个故事的美好结局，
最后，一切都归结于来自尚且年幼的顾亦川的那句彰显着亲昵的“阿祁”。
小少爷好似在模仿脑海里的声音一般轻声开口了，
“…阿祁…”
季医生的右手食指不明显地在椅子把手上摩挲了两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
小少爷是选择了哥哥赋予他的称呼吗…
看来小少爷很在乎哥哥啊…很在乎那只小老虎…
季医生沉思着，他所讲述的故事是美化了的现实，方便他从小少爷对故事的反应判断小少爷的病因。
他几乎知道顾家的一切事情，不只是因为顾亦川在他见小少爷之前告诉了他情况。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曾是顾亦川的心理医生…
仅仅思考了几秒之后，季医生依着小少爷给出的称呼温声道，
“阿祁”
“很好听的名字”
得到认可，小少爷终于敢对上季医生的目光，虽然只是短短两秒钟便移开了眼。
但这是个很好的反馈。
“阿祁，那么你愿意再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小少爷依旧先是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季医生就像一个很有耐心的朋友一般，愿意等他交心，不会出现丝毫的厌烦。
此时此刻，季医生好像成了小少爷与外界沟通的唯一途径。
季医生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开启了下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只小老虎…”
还是小猫和小老虎的故事，依旧是俗套的开场，依旧是温和缓慢的语调。
“小老虎身边有一只小猫，小老虎很爱护小猫，是小猫忠实的守护者。”
“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地生活在丛林之中，一切都很美好”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猫逐渐长大了，小猫的身边不再只有小老虎了。
小猫可爱又乖巧，出现在小猫身边的其他小动物都很喜欢小猫。
小老虎很不高兴，小老虎威胁那些小动物不让他们靠近小猫，并且开始管教干涉小猫的生活。
曾经有一只小熊送给小猫一片心形的叶子表达自己对小猫的喜欢。
小老虎发现之后将小熊打伤了，威胁警告小熊不许再靠近小猫。
还有一次，小猫被几只小动物带出去玩，小老虎就将那些小动物狠狠教训了一顿。
自此之后，丛林里的所有小动物都不敢靠近小猫了，他们都害怕小老虎。
而小猫只知道自己在丛林里交不到朋友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小猫开始向往丛林之外的世界。
他偷偷跑出了丛林，他结识了新朋友，是一只小狗，可最后还是被小老虎发现了行踪。
小老虎切断了他和新朋友的联系，他又回到了那个家。
小老虎告诉小猫，外面很危险，那些小动物都不是真心实意和他做朋友的。
只有他身边才是安全的，只有他才不会别有用心。小猫相信了小老虎，听话地待在了丛林里。
从此以后，只有小老虎一直陪伴在小猫身边，护着小猫，纵容小猫在丛林里无法无天。”
随着季医生的叙述，小猫和小老虎迎来了他们的另一个结局。
依旧像是一个幼稚的童话故事，只是结尾听起来却不是那么美好。
小老虎驱逐了小猫身边所有的异类，强硬地将小猫囊括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而小猫不得不选择了妥协。
这个故事倒是更接近于现实，更接近于…小少爷和顾亦川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