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稳稳地停在院子里，杨秘书从驾驶位下来，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迎着楚祁出来。
小少爷的眸子无光，映不出任何东西。
乖得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一个命令一个动作。
顾亦川开车跟了一路，看着杨秘书陪同楚祁进了别墅，他才敢从另一辆车里走出来。
夜风很冷，直侵入骨髓。
顾亦川眼眸微红，指尖颤抖，夜色黑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夜幕之下，庭院中鲜红热烈的玫瑰被暮色染黑，沉寂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这片玫瑰承载了顾亦川不知多少个日夜无处倾诉的浓重炽热的爱意，而如今的他却不敢直视。
正如他无法面对心如死灰的小少爷一般。
楚祁被安置在原来的房间，与从前没有一丝差别，他离开的那些天，这个房间一直保留着原样。
只多了顾亦川存在的痕迹…
顾亦川会在每个无眠的夜晚来到楚祁的房间，或是站在落地窗边或是躺在失了温度的床上，拼命感受楚祁仅存的气息。
这个房间每日都是顾亦川亲自打扫的，在他心里是比放着机密文件的书房更为重要的存在。
可这一切小少爷不可能知道了，顾亦川不会说，小少爷也不会问。
安稳护送小少爷进了房间之后，杨秘书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转身就看到顾亦川在盯着自己。
顾亦川眸中满是复杂，杨秘书看不懂。
那分明是无法控制的嫉妒和悔恨…
他的小少爷对待一个陌生人都比面对他时要放松…可他不知道该恨谁，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在顾亦川的注视下，杨秘书咽了口唾沫，忐忑地垂下头，来到顾亦川面前，汇报医生所说的情况。
“顾少，小少爷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只是…”
杨秘书想到医生告知他的检查结果，不知该如何开口，手指微微攥紧。
他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小少爷一路上安静极了，与从前乖巧的那般安静不一样，是那种全身沉寂着死气的静，让他莫名有种心疼…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声音，
“医生说，小少爷手臂内有不明嵌入物并且…”
“由于嵌入物与神经链接所以无法手术取出…强行手术会有…生命危险…”
身为秘书的基本素养驱使他坦诚了这件事，他汇报的声音发颤，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小少爷从来娇生惯养，现在却不知经历了什么体内多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嵌入物，这种东西总不会是小少爷自愿的…
从医生口中得知结果的时候，他是很震惊的，他想着，小少爷虽说性格有些娇纵，却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不曾与什么人交恶。
若是因为仇家寻仇才遭罪也只会是针对顾亦川的吧…
顾少有多看重小少爷他是知道的，若是小少爷当真因为顾少而经历这一切，他不敢想象顾少会做出什么来…
杨秘书悄悄往小少爷的房间看了一眼，不由得升起一丝同情，同时心里也不免担心自己会被迁怒…
他垂下头，不敢同自家少爷对视，忐忑地等待顾亦川的下一步指示。
顾亦川听后脸色瞬间变得黑沉，手指攥紧成拳，眸中泛起凶光。
听到杨秘书的描述很容易联想到近日来关于嵌入式芯片项目的事，顾亦川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正是这个猜测让他心底瞬间燃起怒火，他出口的声音发沉，
“那东西对阿祁的身体会有什么影响”
顾亦川的气势慑人，让本就忐忑的杨秘书更添了几分惧意，
“目前小少爷身体各方面检测一切正常，但…不能排除潜在影响…”
听到这般不确定的话，顾亦川的眼眸染上点点猩红，拳头攥得更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狠声下令，让杨秘书去查。
杨秘书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不敢回头看一眼。
走廊里一时间只剩下顾亦川一人，他无法克制心底的暴戾，将攥紧的拳狠狠地砸向墙面，一声闷响，鲜血顺着指骨往下砸在地面上。
不管是谁，敢动他的阿祁，他一定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他眼眸黑沉布满了杀意，几乎要实质化一般。
理智被怒火灼烧着，可顾亦川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脑海里开始不断闪现他在顾子喻家见到楚祁的那一面。
那时他的小少爷明明那么不安，分明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他的小少爷当时明明在试探着想要靠近他，却被他的沉默和不辩解刺伤…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那时小少爷带着哭腔却强颜欢笑的模样。
他听到小少爷的声音响在耳边，
“我知道的…”
“哥哥…不要我了…”
“我不会缠着哥哥不放的…”
“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他的小少爷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他的阿祁最怕孤零零一个人了，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这些话…
他攥紧了拳头，心疼和悔恨如潮水般袭来，猝不及防地冲击着他的心。
他为什么不多想一点…为什么不先问问阿祁去哪了，发生了什么…
连阿祁经历了什么都不知道却擅自做了自以为是的罚，他有什么资格说爱…
阿祁怕他…阿祁该怕他的…
阿祁如何能不怕他…
他低下头，整个人倚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看不清神色。
隐忍压抑着颤抖的低泣声响起，他低声喃喃，
“阿祁…”
他知道错了…
顾亦川距离小少爷的房门只有四五步的距离，可他却觉得双脚无比沉重，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他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开了一条不大的缝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不敢让自己出现在楚祁眼前，他怕楚祁因为他而心生死意…
他只敢偷偷地看，
就像以前那般，他只配将自己连同那份肮脏丑陋的心思一起藏在不能见光的地方。
屋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灯光是暖色的，是杨秘书为了安抚小少爷入睡打开的。
小少爷怕黑，是顾亦川告诉过杨秘书的，可嘱咐过这话的人自己却忘了…
那盏灯刺痛了顾亦川的眼睛，他眼眶泛红，眼底的痛苦零零碎碎地铺了一片。
是他亲手用锁链将小少爷束缚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让小少爷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他是罪魁祸首…
视线回转，楚祁的身影显现出来。
顾亦川看到他的小少爷守着那盏灯蜷缩在墙角，被子散乱地铺在床上。
楚祁抱着自己的双膝，垂着头，身形单薄，仿佛风一吹就散。
映在墙上的影子在小幅度地颤抖，房间里没有一丝声响，顾亦川清楚地意识到，他的阿祁在怕…
顾亦川心底一阵刺痛，密密麻麻地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的小少爷不该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