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川攥着小少爷的手渐渐松了力道，那双布满暗色的眼眸一点点变得清明，呈现出惨淡的悲戚。
哪怕经历了小少爷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逃离背弃，顾亦川也能在小少爷面前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极好。
可此刻耳边传来的一声声微弱的甚至不连贯的哭求却让他的伪装变得不堪一击。
小少爷的泪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滑落，明明落在了他的手指上，却更像是重重敲在了他的心上，让他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指尖被打湿，他好像感觉到自指尖散发出一股凉意，直冷到心底，冻得他麻木。
耳边小少爷的每一声哭求都像是一把利刃，精准地刺入他的心脏，刻入骨髓般的疼将他密密麻麻地包裹住，拉扯着他跌入暗无天日的寒潭。
只有触碰到小少爷的指尖留有一丝微弱的余温，他整个人无法克制地轻微颤抖起来，仿佛是冷又更像是疼。
阿祁在求我…
…阿祁求我放过他…
顾亦川眼眶泛红，眼眸里跟着浮现一抹猩红，他在心底自嘲地轻笑一声，
呵…我的阿祁竟然在…求我放过他…
…阿祁…你求我放过你…
那…谁又来放过我啊…
他眼底划过了一抹类似脆弱的情绪，他感觉到眼眶泛酸，直酸到心底，变成阵阵无法言说的苦涩。
他动作缓慢地用颤抖的指尖轻柔地拂去小少爷脸上的一滴泪，他心疼啊，他看不得他的阿祁哭。
他的阿祁以前…明明很爱笑的…
他薄唇微动，开了口，语气里压抑着来自心底的偏执，声音缓缓地，
“阿祁不可以那么自私…”
他隔着小少爷朦胧的泪眼仿佛看到了小少爷的心底，看到了那抹怎么捂都化不开的凉薄。
“不可以那么自私地一次次抛下我…”
“我…”
“我容许…”
“我容许你不爱我…”
他的气息不稳，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艰难地出声，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才说出口。
任谁都知道，他在自欺欺人…
他企图蒙蔽自己，减轻心底的疼。
他握紧了手掌，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克制住内心的暴戾，低哑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
“但…不可以丢下我…”
“绝对不可以”
他又重复了一遍，透过雾气，楚祁仿佛看到了他眼底的点点猩红变深，越发接近血的颜色。
他如同一匹孤注一掷的狼，死守着最后的那点希望，戾气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周围，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一切。
他按住楚祁的肩膀，眼眸里闪过一抹狠戾，声音却在发颤，
“是阿祁先闯进了我的世界…”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你怎么可以…求我放过你…”
顾亦川的声音里藏着微不可察的哽咽，此刻的他像是懵懂迷茫的少年一般再次低喃了一句，
“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啊…”
一旁的顾子喻在看到小少爷眼泪的那一刻，坚定的心便在顷刻间溃不成军，碎了一地。
他想上前干脆地将小少爷夺回来，可小少爷的眼泪和哭求却让他无法动弹，他仿佛失了全身的力气，只顾呆呆地站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初次见面，就如同那时的他一般，只能缩在角落里做个旁观者。
这么多年，他好像依旧是个胆小鬼。
他护不住小少爷，他护不住任何人…
而此刻让小少爷避之不及的夏予棠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
一整夜，夏予棠不曾离开那个角落半步，他的身影被黑暗笼罩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浓重的夜融为一体。
放肆的宣泄之后剩下的只有无法排解的空洞和孤寂。
他脑海里满是小少爷的身影，想见到小少爷的想法在他心底疯长。
他的目光落不到实处，眼神里病态的痴迷和毁灭欲交杂，仿佛隐藏在暗处的蛇一般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待到天光大亮，窗帘缝隙间偶然透过一丝微光，恰好照亮了地上散落一片的手机残骸。
他机械般地转动眼眸，看向那处，彻夜未眠导致他大脑变得迟钝了几分，恍惚一瞬，薄唇动了动。
他口中发出轻得几乎无法辨认的低喃，
“小少爷…”
“…顾祁…”
没了手机这个监控载体，他暂时没法再看到小少爷周围所发生的一切。
可他想见小少爷，想得几乎要发疯…
他迟钝地想起自己同顾子喻所做的约定。
顾子喻今天上午会亲自把小少爷送到他身边。
他的眼神一瞬间透出几分微不可察的希冀来，他动了动想站起身，可是不久前被顾子喻揍出来的伤口却疯狂彰显存在感，他又摔了回去。
他艰难地倚着墙喘息，固执地再次起身。
小少爷…
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小少爷会讨厌的……
他要收拾好自己，迎小少爷回家…
他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步调缓慢地走出了房间。
他将屋子内外收拾了一番，甚至拉开了窗帘，让平日讨厌的阳光照射进来。
他失神地向窗外的阳光伸出手，一瞬间好似回到了那条阴暗的小巷子里，仿佛看到了那个奔向自己的小少年。
不知是光线太过刺眼还是想藏起什么，他抬手遮住眼睛，低低地笑了起来。
做好一切之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动身走到镜子前，眼眸微动，将那些肮脏扭曲的情绪藏进心里。
不可以吓到小少爷…
镜子里的少年弯了弯眼眸，唇角上扬，笑得阳光。
小少爷会喜欢的吧…
可…小少爷选择跟顾子喻走了啊…
他想起小少爷两次都选了顾子喻，笑容一滞，眼眸里瞬间填满了毁灭欲。
镜子里仿佛出现了他一直以来注视着的顾子喻的脸，那张脸上总是挂着浅淡的笑意，眸子淡漠，只有…
只有看向小少爷时…
镜子里的夏予棠调整着嘴角的弧度，扬起一抹堪称温柔的笑，这笑容一时之间竟有几分顾子喻的影子…
小少爷会喜欢的吧…
他的小少爷…
应当更喜欢这样的笑…
他的伪装一向很好，这副笑容摆在他脸上一点也不突兀，反倒添了一抹温润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他又去取了一束玫瑰插在桌上的花瓶里，摆弄了几下，找了一个好看的角度。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笑了下，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小少爷的到来。
他对顾子喻太过了解，他清楚顾子喻对小少爷的爱意，所以他笃定顾子喻一定会将小少爷送到他身边。
他满心以为马上可以见到自己真正的小恩人，可他却忘了，他渴望之人避他如洪水猛兽…
他所愿所想，终究只是痴妄…
他执着地从朦胧破晓等到黄昏寂寥，门口没有传来一丝响动，他脸上的笑越来越冷，眸中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
他内心绝不会承认是小少爷不想见他，他只会告诉自己是顾子喻在阻拦自己见到小少爷。
他眸中升腾起一股狠意，满心的欢喜变成了怒火烧尽了他的理智。
他眼眶发红眸色狠戾地望着空中不知哪处，发疯一般地将自己的布置砸得彻底。
落日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室内，只见证了一室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