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用殷切的目光看着顾子喻，期待从他脸上看到点不一样的情绪。
这次，顾子喻倒是没让他失望，终于舍得给他点甜头。
“我信”
清冷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温柔，顾子喻给了夏予棠一个肯定的眼神，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如清风般化解了疏离感。
有时候，顾子喻是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温润的外表来俘获他人的诚心的。
就像现在这样，仅用一个简单的眼神，便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说出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可…他不知道…夏予棠是个例外。
从见到小恩人的那一刻起，夏予棠抛弃的不仅是自己的名字，还有那个心思单纯名叫夏余的小孩的过往…
以及…他自己…
他亲手将自己塑造成永远挂着阳光般灿烂笑意的夏予棠，众人眼中的他乐观开朗，那些角落里的黑暗似乎从来都与他不沾边。
没有人会想得到这样一个光鲜亮丽的少年内里是多么腐败阴暗。
更何况，人们总是喜欢用固有印象去评判一个人，顾子喻当然也不例外。
夏予棠的面具戴了十几年，哪是顾子喻一朝一夕就能勘破的。
同夏予棠相比，顾子喻的伪装还是稚嫩了些。
夏予棠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喻哥笑容里的三分假意，可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仍旧像个单纯的少年一般，陪着顾子喻演下去。
他眼眸一亮，似是得了极大的鼓励般，苦涩的笑意瞬间消散，整个人都被喜悦包裹似的，笑得眼角都弯起来。
顾子喻见他这副样子微愣了下，这一瞬间，他好像又从少年身上看到了阿祁的影子，那么容易满足，那么单纯的笑意…
可他却没发觉夏予棠眼里的笑意很空，一点都没落到实处，只轻飘飘地浮在表面罢了。
顾子喻只恍惚了一瞬，目光扫到桌面上那个屏幕破碎的手机，一瞬间回想起来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那个实验，”
一想到自己看到的画面，便克制不住地心底泛起冷意，可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一点，以便于获取更真实的信息。
“为什么选择阿祁”
这个问题一出口，少年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朝着二楼小少爷的房间看了一眼，抿了抿唇，然后才开口，
“我没想拿小少爷做实验…是小少爷自己要求的…”
“小少爷用那种眼神求我…我一时冲动就…答应了他”
顾子喻敏锐得察觉到少年开口前的迟疑。
明明之前少年那么斩钉截铁地告诉他，阿祁是自愿的，怎么到他亲口问的时候，反而开始犹豫了。
他隐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阿祁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他很怕疼”
那么怕疼的小少爷，怎么会甘愿受芯片融合的苦。
视频里少年带着颤抖的求饶声好似还回响在耳边一样，夏予棠干巴巴的一句话怎么让他相信。
若非现在小少爷还睡着，他肯定要亲自问小少爷而不是在这里听夏予棠的片面之词。
“我实在想不出，阿祁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你说呢，夏予棠”
这一刻对小少爷的心疼压过了因为一时冲动对夏予棠动手而生出的愧疚，让他再度升起一丝恨意。
少年听到这分明带着怀疑和质问语气的话，明显愣了一下，他垂下头，抿紧了唇。
过了片刻，像是默默下定了决心一般，抬眸用满怀担忧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后室内响起低低的声音，仿佛叹息一般，
“原来…喻哥是真的不知道啊…”
顾子喻听到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有些不解，同时心里隐约升起一丝不安。
没等他问，夏予棠接着开口，声音仍旧低低的，“小少爷他之所以心甘情愿地做我的实验对象，全都是因为…”
“…喻哥你啊”
这一声不大，却在顾子喻心底激起了汹涛骇浪。
他的思绪一瞬间有些断开了，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耳边又接着出现夏予棠的声音，
“小少爷说，他欠了你…”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了的哀伤，眼眶红红的，似乎在为小少爷感到不值一般，眸中溢满了不知真假的心疼，
“作为研发者，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芯片融合有多疼，我劝过他…”
“可小少爷说疼也好，这是他该受的罪…”
夏予棠口中的是他从来没想过的答案，顾子喻一瞬间大脑变得无法思考，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沉默着。
怎么会…
阿祁甘愿忍受那般折磨，是为了…我…
不该这样的…
夏予棠，一定在骗我。
顾子喻眼神不再无波无澜，带了一抹晦涩复杂的情绪，他本能地不想接受这个答案，沉默过后，他开口，语气肯定，
“夏予棠，你在说谎”
看似否定夏予棠，实际上也在说服自己。
“阿祁的性子我了解，他只会讨厌我抢了他的一切，而不会觉得对我有亏欠”
对，一定是夏予棠在骗他。
小少爷只会肆无忌惮地欺负他，怎么会因为所谓的亏欠甘心受疼。
不可能的。
看着顾子喻失了一贯的沉稳，夏予棠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恶意，他继续开口，企图摧毁顾子喻最后一点心理防线，
“小少爷说，他只想为喻哥你做点什么…”
少年薄唇颤抖，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哀伤，似乎眼前真得出现了他话里的场景一般，
“当小少爷疼得向我求饶的时候，我多想能替他分担一点，可我没办法”
“我只能亲眼看着小少爷痛苦的样子，什么都做不了…”
少年眸子里晕着水雾，手指忍不住攥紧，整个人像几欲爆发的猛兽，却又显出无能为力的茫然痛苦。
“有好几次我都想要终止实验，将那个芯片取出来，毁掉。”
“可我知道实验一旦开始，无法终止，否则芯片损毁事小，危急小少爷生命事大。”
“我不敢拿小少爷的命开玩笑，我怕…”
少年说到这里，声音里都带着一丝轻颤，眼泪模糊了视线，但他仍旧执着地看着顾子喻，带着少年的倔强，似乎为小少爷感到不值。
少年的声音缓缓停下，屋里只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得不说，夏予棠的这番说辞几乎无懈可击，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不容小觑。
不但利用小少爷的痛苦让顾子喻心疼，还将用小少爷做实验的原因归到顾子喻身上，简直是直冲着顾子喻心口捅刀。
可顾子喻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不会被他几句话就击溃。
纵使他害怕小少爷真得是因为他而心甘情愿去做实验品，但他终究是不会轻易相信夏予棠，因为说到底，狠心拿小少爷做实验的还是夏予棠。
顾子喻满怀深意地看了一眼眼眶通红似乎在替小少爷抱不平的少年，然后攥了攥五指，又马上松开，快速平复下自己有些慌乱的心，沉声开口，
“我会亲自去问阿祁，我想听他亲口告诉我原因”
“夏予棠，若事实不是你所说的那样…”
顾子喻眼神一瞬间冷下来，带着压迫感。
可没等他继续开口，夏予棠倒是先接了一句，
“那我便任凭喻哥处置，甘愿受百倍千倍的痛苦向小少爷赔罪”
少年眼眸里一片赤诚，让人丝毫不会怀疑他所说的话有多真。
夏予棠的这般表现让顾子喻的心不断下沉，若是夏予棠没骗他的话，那…他该如何面对阿祁。
阿祁看到他会不会回想起那些痛苦…
…会不会…不愿见他…
他心里升起一阵苦涩，面上却不显异常，冷眸锁定夏予棠，语气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记住你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