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寻提着沉烨离开。
这本就是在凡界随意找了个山洞,天雷起,凡界的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神仙显灵了?”
“我看是老天发怒了。”
“这么大的雷,会劈死人的吧?”
“哎哎哎!你看那儿!”一个农民仰着头指着天雷中央。
隐隐约约看得见一个白衣之人,手持长剑,与天雷相抵。
“这是历劫吧?”
“哎呦妈呀,那可是不得了,这么大的雷,我可从来没见过。”
这次天雷比上次劈得要狠上一些,裴寻几乎用尽了灵力,拿着沉烨挡了不少,还被劈了两下。
最后连御剑的灵力的都没有了,裴寻勉强落在山上,给自己捏了个净身咒,让自己还算体面地去找苏汐。
苏汐随意地从自己的储物戒拿了件衣衫披着,懒怠地坐在石头上,等着这人。
裴寻安静地看了她片刻,魔气虽减,但是眸间血色未褪,等到苏汐抬眸看他的时候,才伸手拉住她。
他指尖用了力,把她拉到怀里,哑着声问:“刚刚你说的……”
说到这儿,他有些气血翻涌,眸色晦暗:“他……”
苏汐理了理衣袖:“没碰我,骗你的。”
“那个蛊有些奇怪,我让灼玉拿去让老板娘看看,有什么可疑。”
“上古大魔那事,你们到底打算怎么解决?”
因为刚刚经历过云雨,她嗓音有些偏低,天生的冷质未退,眼底没有半分情愫,公事公办地问他。
她是当真睡完便半分不留情了。
大抵是她那句“没碰我”起了效果,又或者裴寻刚刚历过第二道心魔劫,心魔退了些,情绪稳住了,他没有发作,克制住了翻腾的躁意。
“我最近一直在查古籍,看到过一个解决方法。”他开口回道。
苏汐先是滞了一下,随即皱眉:“说来听听。”
裴寻沉默片刻,垂眸遮住眸子里的暗色 给她拢了下发丝:“不用你操心。”
直觉不太好,苏汐扯住他,冷声开口:“你别乱来。”
裴寻安静地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认真给她理了理衣服:“我知道。”
早在这三年间,苏汐就把前世的那个封印所在的古籍拿到了自己手里。
还差一个人,布置封印阵法的人数就够了。
苏汐先给自己掐了个清洁咒,随即反手扣住裴寻的手腕,探了一下。
心魔劫还差一劫,但是他仙脉里的魔气已经退了不少,想来不至于再日夜痛苦。
不过刚刚历完第二劫,他体内灵气空乏,隐隐试探还有内伤,第三劫估计够呛。
这个时候,裴寻突然开口:“下一次,能不能别这样。”
他蹲下身,摸着脚踝旁那个黑色的环:“要不然我真的……”
“你想去哪儿,带着我。”裴寻嗓音微哑:“别再抛下我一个人了……”
你不知道,就算没有心魔,我也想把你藏起来。
心魔只是加重了这种想法,将真实的我暴露在你的面前。
他手指的骨节摩挲过她的脚踝。
我就是这么不堪而卑劣,妄图将你私藏,厌恶任何人惦记你的眼光。
我看不得你看别的男子,嫉妒的要死。
这些东西,都是你不知道的。
裴寻眼睫微颤: “现在很危险,魔界都惦记着你。”他小心地拆开那个黑色的裂环:“你不在,我会害怕。”
坐到青梧山主座之上,一眼便可以望见百川。
众生芸芸,他始终记得自己当年站在山脚下时,怀着的是什么愿望。
他希望这个世界太平安昌。
这是他一路从凡界走上修仙界,看过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各种各样的事情后,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想法。
所以哪怕这三年心魔缠身,痛苦不堪,他都始终记得这个初衷,尽自己所能去完成这个愿望。
当然,这三年的背后也有着他自虐一般的私欲。
他来渡苍生,谁来渡他呢?
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么,把他这条命交给天下,也算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所以他不惜命,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哪怕那些事情,别人也能做,并不值得他伤痕累累地坚持揽下。
那个时候,几乎什么事情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只有午夜梦回时的心悸,和在阵法中感受心魔被抽去时那碎骨抽筋般的痛楚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
他还有所念之人,纵使那个人不要他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惦念,和有惦念的人,都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有人惦念,所以无论你去了多远的地方,回头总能找到回家的路,不怕迷失,那是根。
有惦念的人,纵使前路再坎坷艰辛,也有坚持走下去的勇气,不至于让你在这苍茫的世界之中,连生命的重量都感受不到,那是锚。
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固然轻松,但也少了人间的烟火气,风一吹,便散了,过于轻,便找不到人生的重量。
裴寻自小无父无母,在人海中漂泊,吃过很多苦,见过很多人,他感情可能本就冷淡温和,很少有人能激起他浓烈的情绪。
他看众生百态,希望救人于人间水火,却也始终保持着一种冷静的状态。
只有他遇见那个人的时候。
那人的一身红衣宛若流星,落入他一片平静的大海,激起千层浪,自此再难平息。
焦灼反侧,心心念念。
那个时候他才真正认识到,他的感情并非冷淡或者温和,他这么认为,只不过是因为没遇见她而已。
他没有告诉她,鬼界大婚那一次,他从那儿找到了自己前世的半个生魂。
因为生魂受损,所以很多记忆都很模糊。
他只能看到一小部分事情。
比如前世,她也给他下了药,却放了他。
而这一世,她把他留了下来。
苏汐应该不知道,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他其实在人海中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然动了心思。
他咬着牙要求她放了他,只不过因为,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怕被她抛弃,撑着那最后一点尊严罢了。
那三年他因为她痛苦不堪的时候,时常也会想起这些事。
哪怕那么痛苦,他想的却是——还好当时,她没放了他。
那可是他,求了两世的缘分,纵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