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跟着人群往正厅去观礼,一面与许浅熙聊着她在夫家的生活;
总得来讲还算是尚可,她的夫婿算是个省心的,成亲一年有余,房中也就一个通房丫头被抬了妾,对她还是好的;
马上就要进了正厅,身后有人唤住了我;
这声音,我的身子一僵,真如我所想,沈如秋来了:
“妙蕊小姐,慢行。”
许浅熙正挽着我的手臂,感到我僵直了身子,应是以为是哪个京中贵女要与我攀谈,便放开了我,自行去正厅观礼了;
今日因着家中太忙,吴妈妈早早的就被秦嬷嬷请去帮忙了,眼目下这映雪自我吩咐他去寻毛时拿人后,她就再没回来,我心中想着应是被人给抓去当差了,倒是没着急;
如今身边无人伺候,在听到沈如秋唤我时,没有转身,正在感受着有没有心慌心悸,没有,一切如常,重重呼出一口气,缓缓转身;
沈如秋带着夏兰,在我身后两步站着,眼眶微微泛红,目光如炬的直直盯着我;
我打量着她,竟是穿着那件我第一次带她去玉阳县城风雅阁买的衣裙,浅黄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青草百褶裙,身披淡黄色的翠水薄烟纱,虽是还如之前那般气若幽兰,可她轻减了太多,眼窝微陷,下巴都瘦尖了,没有我在家中时,那圆润可爱的面庞了;
我出神的盯着她看时,竟不知一滴泪自眼角滑落至唇边,当咸涩的味道渗入口中时,才知自己哭了,忙拿帕子轻拭,却见沈如秋的泪也在悄悄的滑落,原想着让夏兰提醒着她,可转眸,夏兰那泪珠更盛;
环顾四下无人,两步上前,拿着帕子给沈如秋拭泪,嘴里低声叮嘱道:
“许家喜事,不可落泪,李家现在是姻亲,你是李家的二少夫人,不能失了李家的体面,收拾好心绪,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来日方长。”
沈如秋在我为她拭泪时,已然轻轻的抽泣着,当听到我的话,很是努力的隐忍住抽泣,却是不敢出声说话,只对我恭敬的矮身福一礼,瞪着泫然欲泣的双瞳,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便带着同她一般略带抽泣的夏兰走开了,没有进正厅,而是往后院去了;
我看着二人的身影,想着若是去了正厅,怕是李世国和李世勋会在,到时,含泪想望,这许家的喜事可是不吉利的;
转身,不去正厅了,左不过,爹成亲,三叔成亲,与我个女儿侄女何干呢;
不过,映雪呢?去找找吧;
前院找,看到下人就询问一声,都答着没有见映雪姑娘,不对啊,我有些着急了;
后院寻,首要就回了望月阁,没有,除了一个看院子的冬雪,都在前院忙活着呢,看了看明月阁,大门上锁,这里已然是我的库房了,不会在这;
这种宴席,姨娘们自是没有参加的份,都要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院中,听吴妈妈说,通常要在正妻归宁后,次日,妾室们才会去请安敬茶的;
姨娘的院子根本不用去寻,映雪平日在许家与姨娘们本就无往来,我吩咐何事也都是秋娟或是小丫头们去的;
那她去哪了呢?不对,应是有事,且是大事,无暇给我送消息的那种;
现下所有宾客几乎都在前院正厅内观礼呢,又回到后花园,转来转去的四处打量着,竟转到了刚刚那个亭子,那里还放着映雪为我端来的茶水果子呢,因着太过偏远,许家下人们又是忙碌着招呼宾客,竟无人收拾,可眼下却有人在,坐着三人,其中一人那张椅子,我再熟悉不过了;
三人围坐于亭中,背对着我的一定是南贵,李世煦坐在左侧他那张有轮子的椅子上,正看着面前的茶水果子,他对面坐着沈如秋,低低与他们父子说着话;
我脚步顿住,目光灼灼的看着三人,曾几何时,一家人围坐于饭桌前,欢笑开怀的吃着饭,那样的场景如今我只能在梦中见到了;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灼人,李世勋垂着的眸子猛得抬起,与我四目相对,只片刻,李世勋的眼中便已盛满了泪水,可能是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抬手拭泪,可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与我相望;
当与李世勋相视的那一刻,我的脑中回荡着曾听过他的心声,字字句句扣动着我的心弦;
南贵看到李世勋在拭泪,便起身,却挡住了我们的视线,李世勋忙用手推开他,这个动作终于让南贵意识到他身后有人,蓦得回头;
我轻轻拿着帕子,将悄悄滑落的泪拭去,抬步往亭子而去;
南贵木然的呆愣在原地,眼神随着我移动,沈如秋见到我时,猛得起身,那红红的眼睛里,泪水一个劲的往下掉,颤着声音唤南贵:
“南哥,长嫂啊,这就是妙蕊小姐,许家六小姐。”
南贵还是那般木然,见我已至亭中,一步跨到我面前,眼睛上上下下不停的打量着我;
李世勋在他身后使劲的扯了一下,把南贵扯开,仰头看着我,嘴唇抖动着,自嗓中发出‘嗯嗯’之声;
我缓缓跪下,郑重其事的给他叩了一个头,轻声细语的说道:
“许珊给三叔请安,今日家中事多,许珊不能及时与家中长辈相见,望三叔莫怪许珊失礼不周。”
我再抬头,见李世勋已泪流满面,抖着手轻轻抚上我的脸庞,手指拭着我滴滴落下的泪珠;
沈如秋已然是泣不成声,抽抽嗒嗒的,南贵直接跪倒在我身旁,声音轻颤的唤着我:
“嫂子,您是嫂子?”
我微微侧目,轻扯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只点了一下头;
南贵猛得给我重重的磕了一下个头,口中的声音颇高,带着哭腔:
“嫂子,嫂子您还活着啊,真好,真好,南贵又能见到嫂子了,太好了。”
“南贵,低声些。”
“相公,不可高声的,这里是许府。”
我与沈如秋同时出声;
南贵马上收了声,抬头,使劲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将我扶起,微带哽咽的低声道:
“嫂子您快坐下说话,二伯和刘叔在正厅呢,一会怕是直接就要开宴了。”
“嗯,我知晓,你们为何没在正厅观礼?”
“嫂子,今日本就是来看您的,有何礼可观啊,兄长、刘叔、明哥儿都已同咱们讲过您的,对了,还有那个田妈妈,讲得最为详尽,咱们早已按捺不住了,我爹原想着早些来许家的,是桃霜说许家来了个什么大小姐的,不方便来访,您也不方便出门,着实急得不行,幸好有这个喜事,咱们全家都能来。”
沈如秋哽咽的说道:
“长嫂,见到您安好,真是太好了,来了京城的这些日子,听得最多的就您如何如何了得,尊荣加身,得皇上封赏,家中之人都是欢喜的不行,可心中却也是知晓长嫂努力与辛劳,秋儿看过兄长书房中那幅绣品,好生厉害,长嫂您太过劳累了。”
我轻声道:
“秋儿莫要哭了,一会怕是眼睛红红的让旁人看了笑话,我无碍,写字也好,做绣也罢,都是自身之技,不为劳累,倒是你,听说……孩子没了,看你如此轻减,可是没有好生调养着?都是我之过,害了你,害了你们的孩子。”
南贵忙摆着手急声道:
“嫂子说得什么话,谁也不怪,那孩子应是觉得小侄女一人上路太过孤单,去陪他的姐姐了,挺好,不妨事。”
沈如秋却是望着我,眼中带泪,真诚笑道:
“长嫂,您为李家连性命都可以舍了,若是没有您,这个孩子也是不能出世的,这就是命,如南哥所言,我们夫妻二人就是这般想得,能去陪您和兄长的女儿,那是他的福气,不关任何人的事,公公和我爹也都是一般所想,您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