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氏的话说完,便志得意满的笑着坐下,眼神轻轻一飘,珍珠会意,这才动着脚步,挺直脊背,上前微福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
“大小姐,您刚与奴婢论王法?奴婢在宫中十余载,自入宫之日起深谙仁义礼智孝为基,王法为主,说句不中听的,不比那些个秀才举子差得;您身为许家长女,老太太虽为继室却也是您的主母,是您的长辈,您自命尊贵,处处弹压继母,说话不用敬语,不论是王法还是孝道都是不能容得,这番话,说到圣上面前,奴婢也是不惧的。”
水婵娟居然击起掌来,口中称‘说得好’还极为自若的与许宏文笑着低语,旁人瞧着竟如多年夫妻一般,那做派可是要比赵氏体面得多了;
我瞧着许宏文是极为满意老太太给她定的这个媳妇,看她的眼神可不似看赵氏那般平淡如水的,那眼中皆是星光点点。
因着水婵娟这一击掌,家中人如何我无暇去观,但见许怡悦身子发颤,胸口剧烈起伏着,应是被珍珠和水婵娟给气狠了;
周冷双不住的给她顺着气,嘴里低声的劝着;
许怡悦侧头看了一眼周冷双,似是想到什么,再转眸,厉声道:
“好,好得很呢,哼,今日看似为迎我归家,大排筵宴,可你们自己看看,一家子长辈为难我这个乖孙女,好好的嫡女要与妾室和庶子庶女为伍同桌,你们这般做法就是顾着礼数了?”
许明华终是忍不住了,冷笑道:
“呵,嫡女又当如何?妾室庶子女又当如何?尊您一声姑母,敢问大姑母,我妹妹的绣技名满京城,偏就是得了娄姨娘这个庶母的指点,这可是京中人尽皆知之事,您是不曾听闻过?”
冷声发问间,许明华缓缓起身,手一扬,继续道:
“姨娘们所出的庶子可是不比家中嫡子差得,此次秋闱您是没看到,还是没听到,哪一个不是金榜提名,我三哥哥可是中了会元的,许家子女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怎就污了周家的嫡女了?有何不能同桌的?”
我听着许明华声声发问,暗暗的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引得许明华面上露出了得色的笑,可这笑也只是一瞬,便又看向许怡悦,说道:
“我嫁入永安侯府,平日里庶子女也是能同桌而食的,瞧着未来的主母那周身的气韵,怕是镇国公府也是极为看重庶子女的,就连未来的三婶刑部尚书水府出来的嫡女,再见到许家今日的席面也未曾有过异色,定是家中对嫡庶不甚计较的;可周家,不过官居四品,却是由大姑母打理得规矩甚严啊!”
“这是许家,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又是个晚辈,竟敢如此在娘家与长辈面前大放厥词,太没规矩了。”
许怡悦面色泛白,手指着许明华高声喝斥;
范兴稳坐如山,抬手拉着许明华坐下,淡淡一笑,眸中却是清冷一片:
“周老夫人不也是许家的出嫁女吗?你能在许家威风八面,为何我夫人不可呢?按你之前所遵的论调,我夫人也出自原配正室,嫡出之女啊,且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我那已故的岳母,如何如何的尊荣,那我夫人可是要比你尊贵多了;更何况永安侯的侯爵之位可是世袭罔替的,范兴不才,身为侯府世子长子,得了家中祖荫,日后你手指之人便是未来的永安侯世子夫人,还会是永安侯夫人,她的儿子是永安候府世子,呵呵,不知你的儿子,银锋将军可能担得住您今日的失礼之过呢。”
许怡悦气得抖着唇,话说得不利索起来:
“这,这是许家,你们永安侯府再是,再是高门,你也是,也是许家的姑爷。”
范兴好整以暇的笑道:
“对,你说得不错,我是姑爷,不过,是户部尚书许大人的姑爷,与你,就是个我永安侯府想认便认,想不认可不认的,所谓亲戚罢了,今日陪着夫人回娘家不过是想给祖母请个安,拜见岳父大人,和家中兄弟们欢聚一番,真真是不想识得你,更与你无干,我能坐在这里听着你聒噪这许久,全看在我夫人的面上,要不然,早就下了你这张老脸面了,还能等到你对我夫人这般不敬嘛!”
语毕,想了想,甚是好笑的说道:
“呵呵,你啊,白白活了这般大的岁数,竟是不如周小姐能审时度势,你立于此地,口口声声的许家,如今的荣耀都是拜岳父这个户部尚书之功,而非你口中的父亲,更与你那个原配正室的母亲毫无干系;若无祖母悉心栽培令岳父平步青云,只单单凭着你口中父母所经营的许家那般小门小户,怕是这京城都呆不下去喽。”
周冷双还真如范兴所言,是一直都在劝着许怡悦离开如园,可她这个祖母此时已然是火气上涌,哪里会听个孙女的话;
许怡悦已然无言再与范兴分辩了,只气鼓鼓的喘着粗气,可那眼神里却已显出了微微惧色;
范兴敛去了笑意,眼底浓浓的鄙夷之色,话说得有些不入耳了:
“周老夫人,收起你那所谓高贵之论吧,这院中从长辈至晚辈,论身份要比你周府高出一大截的;什么继室嫡庶啊,话说得好听,周小姐嫡女身份又高贵到哪里去了?不是也想着攀附权贵嘛,脑袋削尖了要往安王身边送,凭周将军,呵呵,连侧妃都不敢宵想吧,只能求个侍妾罢了;你在自己娘家,指这个说那个,有意思吗?可是把周将军的脸面都丢尽了;对了,你还是镇东将军的岳母吧,我曾听闻安王自宣了无妃不纳妾之后,便退了周小姐,你豁着老脸要把周小姐送进镇东将军府,是为妻还是为妾啊?”
“啊?还有这事呢?你怎么没与我讲过呢?”
许明华直接高呼出声,范兴极为宠溺的柔声说道:
“一个不打紧的小官家事,我为何要与夫人分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是今日得见了周老夫人在娘家威风八面的样子,才听阿三与我提了一嘴,夫人莫怪,我刚忆起的。”
许怡悦老脸是真真的挂不住了,没了怒意,眼神躲闪不定,身边的周冷双也没了从容不迫,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好了;
水婵娟笑道:
“哟,还有这一出呢,二姑爷怎不早些与咱们说道一番啊;唉!这可真真是人比人……呵呵,算了,怎么看,还是许家的儿女们好;我虽多年不曾参与外宴,可家中的子侄女儿们是要在外行的,我可是清楚记得夏烟就曾说过,夏荷宴时,因着娶咱们家六姑娘,皇亲国戚间都是一番较劲呢;对了,安王殿下可是要求娶六姑娘为王妃的!若不是咱们六姑爷家中不纳妾室,怕也不能如愿,成了二爷的贵婿啊!不过,咱们六姑爷也是了得,秋闱,不声不响就拔了头筹,我这坐在家中,未过门都觉得与有荣焉,高兴得什么似的。”
老太太乐呵呵的看着家中之人,没有一个再把许怡悦当回事,老怀安慰得很,转头瞧着身侧祖孙俩,极为关怀的说道:
“双儿啊,扶着你祖母回去歇着吧,她比老身还年长一岁呢,我怎瞧着她身子似有不妥呢,这一上了年纪啊,身子骨确是不成的,回吧。”
我盯着许怡悦,心中计较点点升起,忙招手唤来了珍珠,低声吩咐着去请个郎中来家;
许明华听到我的话,压低声音发问:
“珊儿何意?你这是心软怕她被气病了?”
我微微颔首,低声道:
“是啊,若是许家大小姐归宁头一日,便在娘家病倒了,以周冷双的性子定是会把白的说成黑的,真再出个意外伍的,怕是不好相与了。”
许明华微微一怔,眼眸渐渐眯了起来,忽得转头高声与范兴身边那个叫阿三的侍卫吩咐道:
“阿三,拿着大少爷的腰牌回府,把陈府医带过来,今日许家大小姐归宁省亲,与家人许久未团聚,太过于高兴激动了,做为侄女担忧大姑母的身子,特命永安侯府的陈府医留守许家,只为照顾着大姑母的身子,不可让大姑母有任何不妥之处。”
此言如惊雷一般,炸了周冷双一个激灵,猛得望向许明华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