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风师太的一句‘续娶’,一下子把老太太惊愣住了;
我自是心中有数的,可面上也是微微吃惊的样子;
田妈妈更是表现的惊呼出声:
“师太?何出此言啊?咱们珊姐儿怎能为继室?您,您莫要吓老奴。”
老太太被田妈妈的惊呼声扯回了神,没有责怪田妈妈,却附和的问道:
“是啊,师太,您为何要说是续娶呢?”
元风师太捻着手中的佛珠,微一沉吟,便叹道:
“唉!许老夫人,许家众人之中只有这丫头的命格与你相合相生,你就没有想过吗?许老夫人,你的命格不用贫尼再赘言了吧;这丫头命中注定要端两家饭碗,吃两口井水的,这头一遭,丈夫必不会善终,有了这头一遭的婚事,你想想这二一遭会幸福美满吗?唉!唯有为继室,直接避开头一遭,或许能得圆满!”
元风师太言语中连叹两声,听得老太太俨然已震惊得不行;
我微蹙眉心,盯着师太,她却只轻捻佛珠,不看屋中任何人;
田妈妈急得直搓手,又不好再如刚才一般失了分寸,只得轻声唤着老太太:
“老夫人,您……”
“你别说话;师太啊,此事重大,就不能再寻其它的法子吗?”
老太太斜了一眼田妈妈,截了她的话,直接请教元风师太;
屋中沉寂片刻,师太幽幽开口:
“许老夫人,人的命数自生下来就定的,贫尼也只能说或许避开,你怎就不想一想,提亲便是要换臾帖的,贫尼能知晓的,别人就不会知晓吗?罢了,许是贫尼今日多言了,珊儿啊,我曾许过你,那个小院子给你留着,怕是终有一日……”
元风师太言尽于此,便不再说话了;
老太太可是听得明白,再是沉稳如她,遇到这样的事也是慌乱的,忙出声道:
“师太啊,不可,不可啊,唉,这要如何是好啊。”
元风师太微垂眼睑,缓缓起身,冲着老太太道了一声佛号,便告辞了;
老太太欲留人,可,这人是留不下了。
秦嬷嬷进来时,见到的便愁苦得不行的老太太,焦急忧心的田妈妈,还有一脸平静如常的我;
老太太颇为怜惜的看着我,嘴张了张,却又不知说什么,只能叹气;
我瞧着目的达到了,别坐在这惹老太太发愁了,便起身盈盈一笑道:
“祖母,您别为珊儿忧愁,珊儿现下本就无心于亲事,只想在祖母身边尽孝的,别再因着珊儿伤了祖母的身子,那就是珊儿大大的罪过了,您好生歇息着,珊儿告退!”
老太太又是一声叹息,只说了一句‘好孩子’便摆手让我回去了。
回到望月阁,田妈妈关紧门,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拍胸口小声道:
“珊姐儿啊,这师太可是真厉害,竟说出这般由头来。”
我淡然的看着田妈妈:
“妈妈,不是由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就是许珊的命。”
“啊?您是说,师太在老太太面前说的都是真的?”
我颔首,眼神平静出奇,不再说话;
自昨晚到今晨,渊思寂虑一番,豁然雾解,还真消了执念。
田妈妈还在震惊之中,我也不去给她详解,坐于书案前,提笔写起了话本子。
我淡然处之的过了数日,可望月阁的人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为我打探着许家各院的消息;
自元风师太来访后,当晚老太太便关起门与许宏远又开始了一番商讨;
三日后,当永安侯府再来人时,便定下了许明华的亲事;
第一个来‘安慰’我的就是刁氏,她这个家不是白当的,应是比我还早知晓世子夫人中意于我,世子却是中意于许明华的,得知亲事已定,心疼无比的劝慰了我一番;
第二个来的赵氏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又是安慰又是打抱不平的,还心酸的感叹着我的亲事都是如此波折,也不知她的两个女儿会如何呢!
二房中为我鸣不平的是首先是许枫和许榈,明知是无能为力的,却也跑到我面前愤愤然了一番;
其次,许浅兰和许浅玮,看似是来安慰我,实则却也是在为她们自己的亲事忧心的,我一个嫡女尚且这般境遇,她这些个庶女更是没什么指望了;
两个小的只来与我哭了一遭,还要我安慰她们俩,才算是打发回去了;
真正为我伤心的竟是娄氏和邢妈妈,娄氏是真真的心疼于我,一个劲的叹气落泪;
而邢妈妈却是在数日后的午夜悄悄的来了望月阁;
我正在端详着那玉佩,也不知何时,血珠已然渗入,外间忽闻田妈妈开门的声音;
有人进了外间,又听得田妈妈低低的唤着我:
“珊姐儿,还没歇下吧?”
“妈妈,进来吧。”
田妈妈带着邢妈妈进了里间,我颇为不解的看着邢妈妈发问:
“邢妈妈?这个时辰您怎过来了?可是二姐姐有事?”
“二姑娘无事,老奴就是想过来看看六姑娘,想与六姑娘说说话,白日里人多眼杂,诸事不便。”
我淡然一笑,指了指床边的椅子,示意她们坐下,柔声道:
“人多眼杂,邢妈妈,如今的许家,不是从前,您不用诸多防范的。”
邢妈妈打量着我,微微叹道:
“老奴看着您是越发的像大小姐了,二姑娘应是像二老爷吧,老奴即能说此言,必是心中有数的,如今二姑娘的亲事定下,想来日后您能日子安生些了。”
听着邢妈妈话中带话,淡笑道:
“邢妈妈,您与田妈妈都是我母亲的陪嫁,不用与我这般说话,深夜来访,必是细细思量过的,您直言便可。”
田妈妈也是附和道:
“是啊,你不用如此说话的,六姑娘心思豁达,且咱们与六姑娘说话,不用弯弯绕绕的,六姑娘待咱们如亲人一般,可不是当下人使唤的。”
邢妈妈忽得笑道:
“老奴怎会不知呢,若非六姑娘归家,老奴怎会回许家,可回来后,一切都不同了,二姑娘是真真的不一样了,看似与您如亲姐妹一般,实则,实则……”
“实则对我多加利用与防范,对吗?邢妈妈。”
我见邢妈妈略有踌躇的话,便接着话头,似是发问,却是说出答案。
邢妈妈微惊一瞬,便道:
“六姑娘冰雪聪明,您早就知晓了,正是。”
我还是那般淡然的面庞,语气更是平淡:
“邢妈妈,我早与田妈妈说过,姐妹又如何,母亲与姨母是嫡亲姐妹,又一同生活在邹家,也不过如此,更枉论我与二姐姐呢,虽为姐妹,却从未相处过,她五岁,我三岁,我又是痴傻的,如何有姐妹情分。”
见田妈妈给我上了一盏茶,便伸手接过,轻呷一口继续道:
“自姨母出事,祖母利用我们姐妹将邹家人撵走,二姐姐便已与我生分了,她可能是觉得我已无用;这次又因着范家来提亲,在她的心中是我抢了她的,所以便鲜少再来望月阁,且在祖母处相遇,也是廖廖数语,就各回各处了,我怎会不知呢。”
邢妈妈忙点头道:
“六姑娘真是个通透人儿啊,您说的一点都不错,老奴曾劝过几句,却被二姑娘给顶了回来;唉,六姑娘,今日二姑娘与我说道,等她出嫁要带着老奴,讲真的,若是以前,不用二姑娘说,老奴也是要跟着二姑娘的,就怕她被欺负了,可眼下老奴不想去,老奴已与二姑娘言明,只等着二姑娘发落吧,若她不喜还是会把老奴打发回庄子上的,也好吧。”
我眸光中没有一丝动容,与内心一般水不扬波,淡道:
“都说了,让邢妈妈直言,怎还如此说话呢,您就言明,是想来望月阁呢?还是想回到您相公的庄子上安生度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