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向清风庵,我靠在田妈妈的怀中,低低的哭泣着,心中百感交集;
他来了,提前两日就已抵京,路上怕是没好好休息,王家尔在信中所言他是带着李德明一起来的,也不知刚刚书斋内有没有李德明,又想着林阳能不能把人哄骗好呢?
“珊姐儿,莫要再伤心了,老奴今日见着了李老板,却不似您口中所说的那般亲厚,那周身的寒气着实骇人的得很,特别是一双眼睛,看人时一丝温度都没有,冷得吓人。”
田妈妈打断了我的思绪,轻拭着面上的泪,听着她说到李东煦,心中泛着苦意,柔声道: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他面上总是带着和暖的笑意,虽也是对人有些疏离,可从不曾如您说的那般冷寒,只有在生气发怒时才会如此;唉,都是因着我。”
田妈妈安慰着我:
“都会好起来的,对了,老奴今日瞧见您的儿子了,呵呵,竟与李老板如出一辙,可不只是面相,连带那周身气韵也是一般的清冷,您说哥儿才两岁,可老奴看着好似是个小大人一样。”
提到我的儿子们,心中的苦涩瞬间被幸福填得满满,他们两个可是我的骄傲;
脸上露出了与我年纪不相衬的慈母笑意,柔声道:
“他们两个早慧,确是如小大人一般,妈妈,您是不知,他们两个一岁多就会背三字经了,且还能深解其意呢,当时啊,可是把我给惊到了,他们两个我不曾操过一丁点心思,听话乖巧得很,特别是明哥儿,亮哥儿有时还会调皮呢,特别爱揪义父的胡子。”
说着说着,脸上还带着笑意,可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早春三月,空气中还带着一点冬日的薄寒,清风庵里的花草绿意盎然,淡淡春色已显。
再见元风师太,她含笑的打量我片刻,笑道:
“不错,养得极好,今日来寻我可是又遇难事了?”
我笑得极为甜美,亲切的应道:
“师太心思清明,就知珊儿又遇到过不去的坎了,来寻您相助的。”
元风师太看着我的面容出神,半晌不语,田妈妈都被她看我的眼神给弄得慌了神,而我却是坦然的与师太对视,眼中澄澈;
师太收回目光,缓缓起身,淡道:
“走,与我去宁高寺,上次与宁远大师提过你的事,大师就曾言,若有缘,要与你见上一见的,许是今日会有缘吧。”
我微微颔首,便随着元风师太往山上而去;
上山小路,马车是上不来的,我们三人步行约摸两刻钟便到了宁高寺;
宁高寺的风景如画,参天的古木繁多,据说很多树木都是前朝,甚至是前几个朝代的名人亲手种下的。
大雄宝殿也被几棵古木环绕着,将庄严的大殿掩映在树荫之下,平添了几分神秘森然。
寺中小沙弥见元风师太到来,忙迎了上来,听闻是来访主持大师的,应道:
“主持在会客,您几位稍候片刻。”
元风师太牵起我的手去大殿上香拜佛,我听话的虔诚跪在佛前磕头焚香,师太取来签筒,我轻摇至一签跳出,拿起,三人皆看到是一只空白签;
我在二人诧异的目光下求了三次,三次都是一样的。
元风师太只淡然一笑,便交于解签的和尚,见他也是不明其意,颇为不好意思,只能等着着宁远大师了;
田妈妈安慰我道:
“您的福气厚重,所以才会抽到空白签。”
我却笑道:
“妈妈,不碍事,我是什么样子您还不知嘛,命数即如此罢了。”
元风师太却始终不语,面色如常一般,静静的等着宁远大师……
一柱香后,一个小沙弥匆匆而来,请我们三人:
“元风大师,主持有请。”
大殿中还有其他进香之人,皆是投来十分羡慕的眼神,更有甚者窃窃私语着:
“宁远大师是一代高僧,向来只见有缘人的。”
“能得宁远大师相见真是好福气啊。”
我手中握着那支空白签,三人跟着小沙弥走了。
宁远大师的禅房很安静,进了院子并没有瞧见有僧侣走动,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飘散在院子中;
小沙弥轻轻推开禅房的门,我放眼望去,这,这宁远大师太过意外,年轻且面容好看;
他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僧袍,身材欣长,眉目柔和,让人一瞧就有股子亲近感;
宁远大师立在书案前抄写佛经,见我们进来便放下笔,请我们坐下,温声道:
“各位请喝茶。”
宁远大师亲手为元风师太倒了茶;
我端茶浅饮,茶汤清澈,带着淡淡的清香,浅呷苦后回甘;
喝了一口茶之后,元风师太便问道:
“大师,宁高寺的签筒中竟有空白签,怪哉?”
宁远大师接过我手中的空白签,轻瞥一眼,便一直凝视于我,也不答元风师太的话,半晌才笑道:
“难怪,难怪啊……宁高寺的签筒中就没有过空白签,解签的师兄是再三检查过的,可偏偏施主摇出了白签。”
“大师?”
我十分疑惑,高僧都爱打哑谜打机锋的,这就十分让人伤脑筋了。
宁远大师面如春风般的脸庞上露出平和笑容:
“施主明明是早夭之像,偏偏还好好的活着,是故;在贫僧看来,施主的命相是一片迷雾。”
我闻言如五雷轰顶;
这些大师都这般厉害吗?元风师太也好,宁远大师也罢,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是重生的?
早夭?一片迷雾……
田妈妈急声发问:
“请大师明言。”
“既来之,则安之,你就是她,她即是你,消执念,魂方安……”
“执念?大师,您是说我的执念吗?是我对前世的执念吗?可,可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在……”
我的泪已落下,哽咽的不能继续说下去;
“施主福泽深厚,是真善之人,且聪慧,贫僧所言的执念并非你心中的执念,缘分命定,施主的命缘已定,不用过于忧心的,施主当下要忧心的是魂方安,施主应当是明白的。”
我水蒙蒙的双眸,盯着宁远大师,红唇微启,却见他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自书案上取过一枚精致的玉佩,放于我面前;
我垂眸细细端详,是如意云纹,抬眸望向宁远大师,但听得他说道:
“贫僧有一物,能助施主安魂,眼下施主已近了魂魄不宁之期,十日取一滴血养此玉,三十日后,能保魂不离体,一年后将此玉一分为二,配在应劫之人的身上,会对他们有所助益的,佛祖慈悲,只能助施主于此了。”
“大师,您的意思是,我可以与煦哥相认了?”
“认与不认,不是贫僧能言的,一切皆有缘法,施主,有缘再见吧……”
这是送客了。
元风师太会意,带着我们告辞出来;
我心里想着大师的话,心乱如麻。
既来之,则安之,你就是她,她即是你,消执念,魂方安……
这是什么意思啊?
下山时,与元风师太问道着:
“师太,珊儿愚钝,有些不明大师之意,大师是高僧,他的话富含禅机,消执念?何解?”
“你忘了,当日我曾与你论过《金刚经》,就是再点拨你对许珊的执念太重,不过,眼下看来,你应是已做完该做之事了。”
“正是,可,珊儿眼下又出了新的危机。”
元风师太侧头盯着我颇为惆怅的小脸,淡道:
“这两日,我下山一趟,你我即有缘,便会助你的,不过,那玉能保你魂不离身,却未见得能不受痛楚,你还是要谨慎些好。”
我重重的点头,自宁远大师提点,我便明白其意的;
三人到了王通的马车前,元风师太看着我,忽尔低声发问:
“你们都没想问我宁远大师为何如此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