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初刻,我才同许明华回许府,先去老太太的正房报平安,秦嬷嬷迎了出来,说是老太太午歇未起呢,等晚上再过来请安便可;
许明华拿着林阳写好的赋的回了明月阁,临走时还叮嘱我一会让翠竹送珍珠圆子去望月阁,让我等着;
回了望月阁,简单洗漱一番,等着翠竹的空当,先看了一下纸张,竟是带竹叶的印柬,甚是清新脱俗,还有着淡淡的檀香,若抄上经文,再合适不过了,这林阳的眼光不错,竟有这般上佳的纸张;
又将王通父子给我带过来的佛珠细细的端看着,真是不错,整串极好的菩提子,佛头是一颗漂亮的红珊瑚;
我给元风师太写了封信,言辞恳切的相求,又符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为香油钱,田妈妈交于郑二,由王通父子转交于师太,今日便为我带回了佛珠;
刚收好了这些,准备看一下林阳交过来的账册和身契,翠竹就提着食盒来了;
我表现的极为迫切,命田妈妈为我盛了一碗,边吃边赞翠竹手艺好,再翠竹还未离去时,忽得说道:
“哎呀,这么好吃的珍珠圆子,应给娄姨娘送一些,她眼下不是有孕了吗?定是也喜吃食的,吉祥,快把未动的装上,我去给娄姨娘送过去。”
此话正是说于翠竹听得,便披起外氅带着吉祥往娄姨娘的院子去了。
娄姨娘懒懒的斜靠在床上,屋中立着两个丫环,白兰带我们进来时,娄姨娘只淡的点了个头,轻声道:
“六姑娘今儿个怎么得闲来奴婢这了,看坐,快给六姑娘上好茶。”
一个丫环应声为我搬来锦凳,另一个丫环福礼退出去为我番茶;
吉祥将食盒放在桌上,为我褪去外氅,我浅笑说道:
“前几日听闻姨娘有孕,甚是欢喜,为父亲高兴又得麟儿,今日得空来看看姨娘,二姐姐不得空过来,给您备了珍珠圆子,可是好吃得很呢,您快尝尝看。”
说罢给吉祥递了个眼色,吉祥忙道:
“哎呀,这天冷,怕是有些凉了,奴婢去热下给姨娘用吧。”
娄姨娘微摆了一下手,将为我搬凳的丫环打发去热珍珠圆子了;
我忙压低声音与吉祥说着:
“你去看着点,再把茶接过来,不要让外人进来。”
吉祥福礼退了出去。
见屋中只有白兰,娄姨娘忙坐正了身子,亲切的小声唤着我:
“姑娘啊,快过来坐,有两年未见了,真是出落的清丽脱俗的妙人了,您这眉眼像极了长姐。”
说话间,潸然泪下,我坐到她身边时,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我深感她的身子微微轻颤;
我回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着,她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说道:
“无碍的,不说这些,捡要紧的说,您今日过来,日后便不要再来了,您和奴婢不能有过多的来往,珍儿别看着人小,心眼多少有点的,您若有事就让她给我带个信儿便可,榈哥儿……您若不嫌弃,也可看顾一二的,奴婢谢谢您心慈了。”
“姨母,您不要妄自菲薄,在珊儿面前,不要自称奴婢,咱们是血亲的,珊儿知道您是为了母亲才委身于父亲的,珊儿懂得。”
刚停了的泪又自娄姨娘的眼中滚落下来,还带着微微的抽泣,慌忙的努力止住声,哽咽着道:
“姑娘,您心思通透,只有您知奴婢心中的苦,奴婢是真怕您会记恨于奴婢呢,不过,不可再唤姨母了,切记,日后都不能再唤了,今日得了您这一声,奴婢此生足矣了;哎呀,不说这些了,奴婢这一胎是保不住的,可用之。”
我本已心中酸涩,眼眶微红,可听到如此大骇的话,也是惊得愣了一瞬;
“奴婢与您讲,这胎是奴婢用了民间的秘药得来的,本就是有些风险的,就是想着若能生出自是好的,若生不出那就用此胎祸害她一次。”
娄姨娘见我吃惊便继续说着;
“姨娘,这,这风险?可是有危险?会不会伤您身子?”
娄姨娘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叹道:
“身子?珍姐儿出生之后,咱们这位主母亲自来胁,我已有儿有女,足矣,日后就不要枉想再有子嗣,若能本分的度日她便赏我口饭吃,否则,我那双儿女她自会处置了;姑娘,避子的苦汤子奴婢已喝了数年,这身子早就不成了,所以才生出这样一个法子,左不过落了胎就是不能再生养罢了,不碍事。”
我心沉到了谷底,这小邹氏还真是佛口蛇心啊,拿儿女来要胁,怕是这二房的内院的妾室都是这般威胁着度日吧。
“好,我听您的,那就把动静弄大些,别您一人受苦,碍她眼之人都应受些苦楚才好让她失了她极为看重的掌家之权,再过些时日,我还要让她彻底……”
白兰忽得摆手,止住了我的话,忙去开门,我也起身坐回原处,闲聊着许浅珍的字近日有了些进益;
在娄姨娘院子只呆了一会,我便告辞回了望月阁,去命吉祥到大门处候着许枫,我要会一会这位许尚书的庶长子,听听我这位三哥哥有何见解;
等许枫的时候,我抄了一本《心经》,那竹叶印柬的纸张真真是好用,淡淡的檀香甚是好闻;
晚时,许明华寻我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回来时,蓉芝便已将晚膳摆上了桌;
我打量了一圈,没见到翠竹,许明华一边吃一边说道:
“明日二月二,被贱……主母叫去帮助了,其实就是去询问消息的。”
“哦,是应该好好问问的,要不然也不知咱们姐妹平日里都干什么,说什么,她心不安的。”
许明华将屋中人都谴了出去,包括田妈妈;
“就你我二人,你不能有事瞒我,要与我讲明才好,别一个人担了所有的事。”
“唉!我当何事您这般神秘呢,连田妈妈都打发出去了,我是真的没瞒姐姐的,我的打算不是都与您讲了嘛。”
许明华放下手中的筷子,拿着帕子擦了擦嘴,目光炯炯的看着我,问道:
“下午去了娄姨娘院子,可是有事?”
“有,她要落胎。”
“啊?落胎?为何寻你?哦,她要把主母拖下水!”
“嗯,我想配合,既然要做就出个重手,我院子里也能再干净些,那翠竹也好收拾了。”
许明华急吼吼的问着我要如何做,我压低声音把心中的计较捡着说了一些……
“这样的结果她必失了管家之权,哪,你可想好谁来掌家?”
许明华听得热血沸腾,忙不迭的问我;
“赵氏。”
“不要,她们不相上下的。”
“暂时的,刚接管必是要做的公允,有模有样的,不过,时日久了必会出错,我心中所选是刁氏。”
“大房,懦弱了些,这些年也不甚了解的。”
“呵呵,在这个许家,没有傻子,姐,放心吧,她是在韬光养晦呢。”
“老天爷啊,这也养得够久了,要是你不归家,她怕是要养到死也翻不是这些人的手掌心。”
我被许明华的一句话逗乐了,问道:
“大哥哥家的长嫂卞氏,能给她当帮手的;姐,平日里你可有和浅容有过接触?”
“没有,不过我是晓得,她看似性子安静,其实主意可正了,不过,她马上就要成亲了。”
“有主意就是好的,就是想用一用她的亲事;姐,被妹妹利用一回可好,去寻点许浅容的事,妹妹好去给她赔个不事,探一下她。”
许明华露出了会意的笑容,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尖,一脸的宠溺:
“好,我是心甘情愿被自己的亲妹妹当枪使;吃饱了,我回去继续背,你那个林掌柜真不错,写的文章甚好,特别像我写的。”
我实在是禁不住笑,想着回书斋接她时林阳那一脸憋笑的样子,实在是……
许明华走了不到一刻钟,我正看着林阳的账册,还有一封手书,说着茂生留下做了采办之职,另一个被他辞了……
许枫便来了望月阁,身边只带着陈为;
我起身相迎,福一礼,笑道:
“三哥这是刚刚归家?着实辛苦,快喝口热茶驱驱寒气。”
许枫还一礼,便坐了下来:
“六妹妹有事?”
说罢便端茶喝了起来;
屋中只有田妈妈和陈为,我也不费话,直言相问:
“三哥,可恨我姐姐?还是,对现在的主母更甚之?”
许枫定定的凝视着我片刻,才缓缓说道:
“六妹妹,说便是,在为兄心中,只有一个母亲,一个娘亲;六妹妹是有打算了?无论何事,切记家中还有父亲,你虽在老夫人面前得了脸面,可是老夫人是许家妇,更是极在意尚书老夫人……呵呵,妹妹玲珑心思,应是懂得。”
一句‘一个母亲,一个娘亲’便是许枫为我表的决心;
我淡淡一笑:
“自然懂,此事不会引到我身上,不过,三哥怕是要心疼了。”
许枫疑惑,目光审视着我,眉头却是越来越紧,谨慎的问出了一个名字:
“琴儿?”
我微微摇头,抿唇不语;
“你,她,她月份大了,怕是会伤到她的。”
听着许枫的话,显然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了然浅笑道;
“我可不是心思歹毒之人,怎能伤到三嫂和腹中的小侄儿呢,那可是咱们二房的长孙,三哥的长子啊,只是微微动些胎气罢了。”
许枫似是放下心一般,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我调笑打趣他:
“呵呵,三哥,您也是有意思,也不问我要做什么,又是琴儿又是三嫂的就敢往外舍,我还想着您会暴跳如雷一般的说着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