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至,如我所料,许温华便来了望月阁,听得吉祥和小茹说我身子不适还躺着呢,便进来观瞧;
人刚进了主屋,我便听到她抽了抽鼻子,我微眯双眸,入眼的正是田妈妈布置好妥当的一切;
小小的佛龛之上,供奉着用白玉石雕刻而成的观世音菩萨,前方摆着一只双耳三足刻花细纹的紫砂香炉,炉中插着三根轻烟袅袅的檀香,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独有的细腻香味;
见许温华来到我床边,细细的打量着我,又轻声的唤了一句:
“六姐姐,您可是身子不适?”
我只浅浅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我闭着眼睛,听到许温华出了里间,田妈妈将门关好,我才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却只听得许温华轻叹了一声,便走了;
走了?就这么走了?不能够啊?我忙坐起,细细的想着,她下一步要如何;
忽得似是明白了,怕是要惊动全家了,我这归家两日,又一出一出的闹着,眼下若病了,没准会套上个不祥的名声;
思及些,忙唤来秋月,让她去给老太太回个话,这几日我要闭门理佛,正好老太太也允了我不用过去请安了;
老太太这个挡箭牌还是很好用的,我想到的事情没有发生,我安安心心的躲了数日,神清气爽;
只在初三那日许明华来看过我,因着我闭门理佛,自然是无人来访;
许明华与我讲了初二那日还真是应了我的未雨绸缪;
许温华自望月阁出,并没有直接去寿安堂,过了半个时辰,小邹氏才着人唤许明华到寿安堂去,许明华极是厌烦,却又不能不去,可到了寿安堂时,却见老太太正在训斥着许宏远夫妇,还有许温华,屋中还坐着许宏博夫妇和许宏文夫妇;
许明华细细听来,原来是许温华到老太太处搬弄是非,说是年初二为归宁日,邹家本就居于京城,岂有不归之礼,今年又是我头年归家,自是要回外祖家去给长辈们问个安的;
幸好我先一步让秋月去回了话,老太太已是心中有数,在听闻许宏远都是要我回外家的,便动了怒,拍着桌子斥责于许宏远:
“珊儿是你的亲闺女,你就不能疼疼她吗?不喜就扔到外面,现在我接回家了,你又端起做父亲的款儿了,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给外祖问安?你那岳家可有记得珊儿这个外孙女了?问得哪门子的安,就不能让我孙女消停的在家过个年吗?”
许明华绘声绘色的学着老太太说话,连手上拍桌子的动作都学得有模有样的,引得我发笑不止;
被训斥的一家三口,只得灰头土脸的出门回了邹家归宁,连带着许明华都不用跟着去了,可是把她乐得不行……
正月十六,云锦阁和珍宝斋的人真的来了,为我量定尺寸,选首饰,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
吉祥端来了热茶给大家暖暖身子,我又命田妈妈封了两个红包赏给她们做茶钱。
那些婆子都是经常出入大户人家做生意的人,很会察言观色,办事殷勤周到,伸手接过赏钱,连连道谢,说了好多好听的吉祥话,还保证在规定期限内把新衣裳做好送来。
我满意地笑了笑,道声多谢,便让吉祥送她们出去了。
随着开朝开市,我散出去的人打听的消息也都接踵而回;
灵海书斋正在粉饰,没出正月,刚过十五就开始忙活了,林阳和王通父子手脚麻利得很;
京兆衙门也有了消息,屠信定了罪,又认了罚,衙门师爷可不是吃素的,账面清查的详尽,十一年间,屠信竟中饱私囊了四千七百多两银子;因着我当时出手大方,林丰也是不抠唆,二人分了十六两,每人八两,余下四两请了与他相好的几个人吃酒;当屠信定案时,捕快们可是积极得很,搜家搜出了四千两,一分没藏,全都归还到林阳手中,还收了屠信的家宅地契房契,还有一个吃食档口,就这些都凑了,还差上二百多两呢;
元风师太那边也回了信,老太太就是上了年纪有些惫懒,整日不动,便是食欲不振,不思茶饭;师太给了个方子,又着我制成丸药,定是会一日好过一日的;至于我说的那个法子,师太只说备些发了芽的银杏,用时淬出汁,随便在吃食里放一点点,人就会腹涨,没胃口;
我最为上心的两件事,却没有这么快的消息;
小邹氏放印子钱,是有的,就是只摸了点星星点点的头绪,还要继续查着;
许宏远那个外室,更是没丁点眉目,因着过年,十五之前都不开朝的,许宏远一直在家中,没出门,无法查;
我听着田妈妈一桩桩一件件的详细说着,心中样样记下,计较着接下来要布的局;
田妈妈讲完,大大的饮了一口茶,我思忖片刻,便道:
“妈妈,师太这边的事好办,拿了方子去配药,然后制成丸药,等寻一日回庵中做着取回来的样子,献给老太太就可;抓药的时候配些发芽的银杏,悄悄的无人知晓便好。”
田妈妈点头应道:
“这事好办,让老二去,调料铺子,没人起疑的。”
“好,您去收了书斋的银子和契书,给林掌柜分别封几个红包,五百两给京兆大人,师爷一百两,出差的捕快们一人二十两,最后,林二哥五十两,这些是打点衙门里的人;书斋留一百两备用,林掌柜新年红封十两,通叔和家尔哥红封分别是八两。”
田妈妈有些肉疼的直叨咕着太多了;
我只笑道不多,这些人哪一个挡一道,别说四千两一个子不少了,怕是两千两都到不了我的手上;
至于小邹氏放的印子钱,不急,正月里都是歇着的,还未到时候;
外室的事就更不急了,就算是有了眉目,也不能急着出手;
这些事都问完了,我一直挂在心中的大事,便问了出来:
“妈妈,京中可还有大事?”
“啊?啥大事?没听说啊?”
田妈妈被我被问得一愣,只瞬间便反应过来,忙又说道:
“最近还真没得了啥消息,这才十六,许是赏赐才送到一两日,送赏赐的人还未归京呢,等归了京,怕是又十日八日的,得出了正月方能得到消息的,我让老大留意着,多从他二舅哥那里打听着消息。”
我微微摇头叹道:
“这个我自是知晓的,我是想问安王府可有什么消息传出,那个下毒之人可有查出?”
田妈妈一惊,压低声音说道:
“珊姐儿许是不知,安王没有府邸,一直住在宫中,满京城人都是知晓的,安王生母是贵妃娘娘的一个宫女,身份低微,生下安王后就产后疯去了,安王自生下来就是记在贵妃娘娘的名下,与太子如亲兄弟一般。”
我还真是第一次得知此事,想着若安王在宫中所居,那吴妈妈她们应是更便于彻查的,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我微微颔首,应承着田妈妈:
“是啊,皇宫中的消息哪是容易被百姓所知的,顺其自然吧,妈妈,照安排的事去做吧,这些时日,清闲得很,我抄了几本经文,又抄了些掌上的小册子,等书斋得了,把小册子送到林掌柜手中吧。”
“哎,老奴省得了,那经文呢?”
我狡黠一笑,如个小狐狸一般的狡猾,眨了眨眼睛道:
“经文嘛,自是要送到祖母跟前尽孝的,您去忙,我带着吉祥过去。”
田妈妈慈爱的笑着,点了点我的小鼻尖,便为我去取来外氅和经文,又唤来了吉祥伺候我送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
巳时初刻,我带着吉祥去见了老太太;
“哎哟,珊丫头来了,快过来坐,可是养好了?”
老太太见到我就笑,还招着手免了我的礼;
我给老太太问着安,环视着屋中竟坐着许温华和许浅玮,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便乖巧坐在老太太身边;
吉祥上前见礼,将锦帕包裹着的经文双手捧到老太太面前,恭敬的说道:
“老夫人,这是六姑娘为您手抄的佛经,六姑娘虔心理佛,日日焚香祝祷老夫人身体康健,只要得了空就抄经。”
秦嬷嬷赶忙取了帕子擦了擦手,接过了经书,转交到老太太手中;
当经文打开,那簪花小楷应入老太太的眼帘时,不禁让老太太惊得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问我:
“珊儿啊,这字是你写得?可真是规整漂亮啊,怕是家中的女儿都没有你这一手簪花小楷来的赏心悦目,平日里看着温儿的字就很好了,真是没成想啊。”
许温华瞬间眸光一沉,忙用帕子掩了掩唇角,缓缓起身,来到老太太身边观瞧;
许浅玮是庶女,不敢造次的往老太太身边凑,却也是伸长脖子想一探究竟;
许温华定定的看着经文上的字迹,脸上再也掩不住的慌乱;
老太太抬眸看了一眼许温华,脸面微微变化,眼神中渗出了失望;
再垂眸看着经文,抿唇笑道:
“看样子我是没说错的,你们瞧,温儿都被她六姐姐的字给惊着了,这是看痴了?”
我心中甚觉可笑,老太太明明对许温华的表现失望了,却还是给寻了个台阶,免得她过于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