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鸳和碧听见我诵完经,已起身,也不等我发话,直接唤着身后四人扶她们起来,碧听嘴里还抱怨着:
“六姑娘,这大过年的,您好端端的诵什么经啊,这里是许府,可不是您所居的尼姑庵,您瞧瞧,哪个院子里的主子不是给奴婢们放个休,过个年啊,您还是从庵堂回来的呢,怎就一点悲悯心都没有呢。”
紫鸳也是不快的叨咕着:
“就是啊,您今日刚刚回府,就命满院子的奴婢们跪着,您就不怕落了个苛待下人的恶名嘛,这要是传了出去,大年下的京城里又要笑话咱们尚书府的傻小姐,怕是病没治好就归家了,大年初一发癔症。”
春雨站在一旁瞥着嘴,似是也有话要说,可终归是二等丫环,还是没说出口,不过那眼神中的怨怼之情立显;
田妈妈厉声怒斥:
“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同姑娘说话……”
我抬手,止住了田妈妈的话,见小茹和吉祥还跪着未动,只垂着头;
“小茹,吉祥,起来吧,可诵够了四十九部经?”
我不理会那六个人,只温和的笑问着还跪在地上的二人;
小茹和吉祥被我问得一个激灵,忙抬起头应着:
“回六姑娘,都诵完了,奴婢们很认真的为六姑娘诵经祈福。”
“起来吧,跪久了膝盖疼。”
见二人起来时,还不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两个婆子;许是黄汤灌得多了,竟睡沉了,她们的碰触真真是没任何作用;
我清了清嗓子,目光如炬的扫过六人,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们可是主母分到我院中当差的?”
碧听眼带讥讽的应道:
“六姑娘,自然是的,可咱们也……”
“是?那我是这院中的主子可对?”
我不想听碧听的废话,直接打断她,继续发问;
紫鸳是个极有眼色的丫头,已然是知道我发问为何意了,垂下眼睑,似是在想着什么;
可碧听却是个爱冒尖儿的,听我问话,又答了我的话:
“六姑娘,您是主子不假,可您也不该……”
“我不用你们这些个奴婢来论我一个主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既然,你们什么都知晓,还敢出言顶撞于我,那就是没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好啊,那你们就别在我屋里伺候着了,小茹,吉祥,自今日起,你们两个就是我院里的一等女使了,至于她们,全都在院子里做粗活。”
碧听一下子就恼了:
“六姑娘,您不能夺了咱们的职守,奴婢不服,咱们可是二夫人指给您的,有何错处也要回了二夫人再做论处,这许府可是二夫人为当家主母的。”
“嗯,你们不服我这个主子,只认二夫人,那便去吧;呵,我想着大过年的,小桃犯了错处,祖母都只是罚她去跟着赖妈妈浆洗了,并没有打板子,我也应遵祖母的意思,只是罚你们降了职守,你们倒是不高兴起来了。”
我转头看着田妈妈,一脸幽怨的道:
“嬷嬷,珊儿还真是不懂这高门大院里的规矩呢,这奴婢比主子还盛气凌人呢,珊儿还真是怕了,唉,要不然明日回了祖母,还是回庵中吧,那里都是慈悲为怀的师太,可是没有人这般欺负珊儿的。”
六人见状,皆显慌乱,紫鸳忙道:
“哎呀,六姑娘,这大过年的,您可别说这种话,咱们自是听您的吩咐,眼瞧着天就亮了,您小憩一会吧,奴婢们不扰您休息,您若想训话等明日有了精神再唤奴婢们训话。”
转头又自顾自的分派起来:
“春花和春雨,把她们两个抬走,别在这碍六姑娘的眼,春茶去小厨房给六姑娘温水洗漱;”
我冷笑着看紫鸳还是真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俨然当自己还是一等大丫环呢!
我轻咳一声,淡道:
“小茹和吉祥留下,其他人出去。”
碧听盯着我似还要辩解,紫鸳扯了扯她的衣角,忙福礼应声,拉着碧听,带着一众人退了下去;
屋内清静了许多,我给田妈妈递了眼色,示意她去门边听一听,便抬手招二人到我身边来;
田妈妈到门边,转头对我眨了一下眼睛,我忙示意吉祥和小茹站到一边,对田妈妈微微点了一下头;
田妈妈猛得拉开屋门,紫鸳一个没站稳,被门槛绊得直接摔进了屋中;
“哎呀,紫鸳姑娘,这是做甚啊?不会是,听姑娘的墙角呢吧?”
田妈妈故作惊讶的大声问道;
紫鸳忙不迭的爬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讪笑道:
“没,嬷嬷莫要乱说,奴婢只是来问问六姑娘可是饿了,要不要再备些吃食。”
“不用了,你们歇着吧,有老奴在,定是不会饿到六姑娘的。”
紫鸳忙福应声,退了出去。
当田妈妈再次关上门时,我轻蔑的勾起唇角,淡道:
“还真是一帮子听话的狗,打量着我好欺负呢。”
小茹和吉祥都怯生生的望着我;
我浅浅一笑,问道:
“想跟着我吗?”
二人齐齐点头,忙跪了下来,磕头;
“起来吧,都跪了那么久,膝盖怕是要淤青了;跟着我,日后就不用总是跪着,我是最不喜人下跪磕头的。”
我微一抬手,示意二人起来;
叹了一口气,然后状若无事地问道:
“和我说说,花妈妈是如何交待你们行事的?”
二人微一怔愣,互相对视一眼,吉祥便压低声音的说了起来;
花妈妈挑选的那六人都是小邹氏的身边得力的,如何交待她们自是不会让小茹和吉祥知晓的,不过邬婆子和薛婆子是许府老人了,全府上下都知,她们是最为惫懒的,且又依仗着老资格,不听主子差谴,听闻这些年各主子院里都是呆过的,又都被打发了出来,正好我回来了,就派到我院子里;
吉祥和小茹过了年就十四了,也是巧得很,都来自邢妈妈男人的那个庄子上,因着老子娘都没了,家里人就把她们卖进了许府,换点银钱。
花妈妈挑她们来,就是因着刚来许府不到半年,极为听话,好摆弄,且又都是粗使丫头,只吩咐她们听紫鸳和碧听话行事,其它到也没多说。
我微微颔首,便道:
“看你们是识些字的,很好,我说到做到,今日许你们一等丫环,便是作数的,天明我去寻祖母,把紫鸳和碧听打发出去,其他人嘛……等我寻来合适的,再换,不过,你们即想跟着我,那便要忠于我,若是和我虚与委蛇,阳奉阴违,紫鸳和碧听我都能换得,更枉论你们呢!”
二人闻听,又要下跪,可膝盖一曲,似是记起我之前所说,便改为深福一礼,齐声应是;
“一会你们回去,还是如常歇息,至于这衣裳也不用换,不过,等我去请安时,自会让你们跟着,还有就是要记得,今日我诵经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了给我祖母祈福的,你们可懂?”
吉祥定定看了一会,马上会意点头;
而小茹则是眼神有了些许疑惑;
我示意她说:
“六姑娘,奴婢们人微言轻,就算是说出来怕也不会有人信得,更何况她们有六人呢!”
我淡淡一笑,冷声道:
“就算是有十人又当如何,凭她们是谁,奴,而我,是主,你们只需见机行事便好,多余的话不用多说。”
二人立马点头应是,我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出去;
冬日的天,亮得迟些,已是寅时了,我起身,伸了个懒腰,松松筋骨,田妈妈忙上前扶着我往里间而去;
须臾间,吉祥轻唤着田妈妈,为我打来热水洗漱;
简单的收拾了一番自己,躺在床上,见田妈妈还收拾着,就唤她过来与我一同躺一会;
“可是不成的,这不是在庵中,老奴要醒着神,规矩不能废,再让有心人拿住把柄。”
“妈妈,不碍的,我心中有数,您今日也是累坏了,又陪着我折腾到这么晚,过来躺下,我也不能睡了,马上就要去上房拜年请安了,我还有戏要唱的,就是想和您说点体己话。”
田妈妈慈爱的笑了笑,又看向外间,仔细的听了,才悄悄的脱了鞋和我躺下;
静静的除夕之夜,我不免又想李家,想李东煦,想我的儿子们,想我刚出生的女儿,一滴泪珠悄悄自眼角滑落……
田妈妈为我拭去泪珠,微微轻叹;
我淡然笑了笑,柔声道:
“真是不争气,竟落泪了;不想了,妈妈,我且问您,这当家主母要是抓她把柄,您觉得应从何处着手呢?她已在许家多年,就算是有错处,也不是我一朝一夕就能摸出来的。”
“珊姐儿,您也是当家主母,您有没有自己的私房银子?”
我被她问愣了,私房银子?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个词?整个李家都在我手中管着,且李家之人都极为信我,就算是我的娘家,我想不到的,家中下人都能想到,都会送去一应之物,我要私房银子有何用啊?
我还没成亲呢,李东煦就把他的身家都交到我手中掌管着,且还是李世国一力要求的,后来李世勋和刘伟也都把他们的身家交到中馈,其实,就是都交到我手中管着,这样的家人,我怎还会背着他们藏私房银子呢?
我认真的摇了摇头;
田妈妈吃惊的看着了我半晌,忽得发笑:
“呵呵,珊姐儿之前真是好命,要不然,也不会为了那个李老板把性命都赔上了,想必是极为受宠的,相公能如此宠正妻的还真是少见,那些个妾室必是极为尊您敬您的。”
我弯起唇角,嫣然笑道:
“李家没有妾室,李东煦只有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