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统领听得我吩咐吴妈妈,也不出言相拦,只看着宁公公片刻,才淡道:
“那本官就承了李夫人劳军的美意了,不过,我此次带了五百羽林卫来,兵士们也是受苦的,总不好我一人拿了这劳军之美意。”
我心中鄙夷唾弃,面上却是不显,只淡笑道:
“是我思考不周,还是王副统领体恤手下,应当的,只要公公无意见,李家自是要再表心意的。”
王副统领大笑着看向宁公公,语带轻蔑的道:
“哈哈,李夫人是不知,公公定是不会有意见的,公公在圣上身边当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最是了解圣上的脾气,且也不一定能看得上这区区万两白银,只当是发回善心,李家给了些零花的散碎银子罢了。”
我心中耻笑,万两银子就能让二人抗旨不遵,还在这狗咬狗起来;
宁公公神色一凛,转瞬,便皮笑肉不笑的点头应了一声;
既然条件都应下了,我便心安,再进一步便是让李家暂时解困,浅笑而言:
“王副统领,民妇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能应允。”
王副统领看在银子的面上,已然没了冷凛之态,淡道:
“李夫人请讲。”
“您带是五百兵士,在这李家是要安住下来的,若没有李家人安排妥当,多方照应便会杂乱无章,且吃食也会颇无章法的,不如,把家中主人都圈在各自的院中,只放出家中下人,让管事的也好照顾好这些受苦的兵士。”
“呵呵,李夫人是想见见李东煦?”
“不见,您莫要多想,我一会便同义父去他的院子,配合义父制药,绝不见家中任何一个主人,我是真心为了您和兵士们考虑。”
“哦?好啊,李夫人,既然你这般说,我若不应,便是我为官苛待手下兵士了,好,就依你,我现在就唤人来。”
李妈妈适时带着王小雪一众仆妇来上新茶,桃霜也跟着进来,对我微微颔首;
我了然桃霜已将李家众人安顿好了,怕是也对李东煦安抚一番了,露出了一个明了的笑容;
李妈妈见到我就眼圈泛红,我忙给她递了个眼色,淡淡的对李妈妈吩咐着我与王副统领已商议好之事;
王副统领唤人进来,倒是大方的得很,直言告诫来人,全听李妈妈安排,不得有异,只一条,李家主人,都不得与我和刘伟相见;
李妈妈老泪纵横的听着我吩咐,握着我冰冷异常的手,更是惊得不行,抖着唇:
“老奴,老奴定能安排好,大……夫人安心,夫人您坐啊,身子重,别站着。”
我已经坐不下了,提着这口气要走出正厅的,要走到刘伟的瑞济轩。
“李妈妈,去吧,让家中人都放心,有我在,李家无事,让他们安心当差,照顾好家中之人和那些劳累的兵士。”
“哎,哎,好,好,老奴省得。”
李妈妈擦着泪与那个兵士出了正厅。
“您二位稍坐,我与义父去商讨药方,制药,王副统领若不放心可命兵士看着些。”
刘伟一直紧握着我的手,而我,也正在借着刘伟的力,才能稳稳的立于他们面前这么久;
宁公公媚笑道:
“那是自然要看……”
“不必,以李夫人眼下的情况,你怕是能走过都已是要费尽心力了,还能跑了不成。”
王副统领截了宁公公的话,大手一挥,便让我们离去。
吴妈妈和映雪上前搀扶着我,刘伟只把李德明交到映雪手上,他亲自扶着我,将我轻轻的靠在他身上,往外走,我回头看向桃霜,吩咐道:
“桃霜,你在这伺候着二位贵客。”
桃霜眼圈一红,皱眉的望着我,迟疑的点了头;
我缓缓的步出正厅时,声音极低的说道:
“桃霜,委屈你了,盯紧他们,我知你能听见,若他们背信就制服了,等我消息,咱们主仆缘尽,来生再见。”
我们已出了正厅,还能听到桃霜的的哭声和重重的磕头声:
“夫人,奴婢遵命,奴婢等您,奴婢会陪着您的。”
身边的吴妈妈和映雪都已泪流满面。
外面寒风刺骨,冻得我一个激灵,刘伟终是崩不住了,老大的一个男人,竟哭了起来:
“姗儿啊,义父无能,义父无能啊。”
紧崩的精神,在出了正厅的大门时,已松泄了下来,整个人全靠在刘伟身上,微微轻喘道:
“义父,我知您心疼我,就让姗儿任性一回吧。”
忽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熟悉声音自身后响起:
“嫂……夫人,您身子太虚弱了,奴才逾越了,抱着您去刘……刘老爷子的院子。”
南贵一身下人打扮,快步走至我跟前,红着眼眶盯着我看了又看;
我上下打量了南贵一番,见他一切正常,只嘴角处有一块淤青;
身后两个兵士叫嚷着‘快点,别墨迹’
南贵一弯将我抱起,转身大步流星的向瑞济轩而去,刘伟和吴妈妈、映雪跟在南贵身后一路小跑着。
南贵见我微闭着眼睛,越发的虚弱了,脚下便生了风,声音极低的唤着我:
“嫂子,嫂子您不能睡啊,你要打起精神来,一会让刘叔给您瞧瞧。”
“不会的,我就是累了,歇一下子,眼下还不是我睡的时候,只有我能救李家,我有话还没说完,怎会闭眼呢。”
南贵声泪俱下:
“嫂子,嫂子,是南贵无能,身为男子却不能为家人所谋,要靠嫂子,一介女子来护家保家,是南贵无能,李家的男子皆是无能之辈。”
“南贵,悄声些,别让那些人听到了,再把你关起来,你已然出来能正常在家中行走,也方便些,能帮我传话稍个信;女子也好,男子也罢,不都是李家之人嘛,可有一条,男儿有泪不轻弹,南贵,别再落泪了,有嫂子在,李家必会万事大吉,你记得,日后一定要同煦哥把李家兴旺起来,自今日起李家便会大富大贵,世袭罔替。”
“嫂子,您快别说了,养着精神啊。”
说话间就进了瑞济轩,将我安置好躺下,我让南贵把李妈妈叫来,南贵抹了一把泪,转身快步的出门去寻李妈妈;
刘伟他们三人小跑着进来,都站在我身前,我轻喘着气,笑看着刘伟,轻声道:
“义父,姗儿在正厅说的不是权宜之计,姗儿真的能解毒,吴妈妈和映雪不是外人,日后这桩子事还要落到吴妈妈的肩上,吴妈妈可是要挑起李家,李氏几百来口子人的性命,要劳吴妈妈费心的。”
吴妈妈泪不停的流,话已然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的点头;
刘伟因小跑而气喘吁吁:
“儿媳妇啊,姗儿啊,你先别说话了,让我给你看看,我咋瞧着你不太好呢,是不是要生了?”
“义父,先别管这些个,说正事要紧,您也看到我说话的气力不足了,您少安毋躁,让我一口气把话说完。”
刘伟忙应声,我示意他坐好,李德明让映雪把他放到我身边,我又让吴妈妈和映雪也都坐下;
见众人都坐好,肚子已不似在正厅那般隐隐作痛,而痛的越发厉害了,且下坠感也明显了起来,我努力撑住精神,面上带着笑意,深深的吸了一口,幽幽的说起了安王中得何种毒,这解药要如何制……
我这话还未说完,面前的三人猛得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凳子都因着动作过大全倒了;
“不行。”
“可是不成的。”
“这是要送命的。”
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就连不久前被放回来听差的李顺,小宝,听了个一知半解,也都跑进来直接跪在我面前,声声喊着‘大少夫人,不可啊。’
我微微苦笑道:
“我知你们疼我,可你们有更好的法子能保住李家,李氏宗族百十余口人的性命吗?若能去了我一条命,换回几百条人命,换回李氏九族之命,划算得很呢。”
刘伟直接怒吼道: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姗儿你不用再说了,总之,你所说的法子,我断断是不允的。”
吴妈妈和映雪听了我的话,早已泣不成声,话是说不出来,一个劲的摇头;
我深知,这解药的关键必要由刘伟所制,五碗血下去,我怕是命不久矣,神智不清了,且我心知说服刘伟是要解些工夫的,努力忍着腹痛,强自一笑:
“义父,煦哥与姗儿自认下您,一直唤您义父,今日姗儿唤您一声爹吧;爹,您就全了姗儿的心意吧,您是能保住姗儿,吴妈妈与映雪,桃霜也能再回到贵妃娘娘身边,可,您回头看看,日日在身边的李顺,小宝,他们何其无辜?这李家一门上下又何其无辜?您再看看这小明哥儿,亮哥儿,我腹中的孩子,秋儿腹中的孩子,他们呢?”
因着腹痛,话说了一半,大大的喘了口气,继续道:
“爹,就算姗儿最后活下来,您觉得姗儿会独活吗?好,您让我活着,姗儿不能忤逆您的意思,可因我一人自私,踩着李氏九族的尸体苟活于世间,那便是如行尸走肉一般了,爹,姗儿求您成全!”
说罢,我就要起身给刘伟行礼,刘伟忙按着我肩头,老泪纵横,大口大口的顺着气,声音暗哑的说道:
“姗儿,你这法子一点子道理都没有,我是不信你的血能解毒,就如你所说,安王是中了寒石散啊,那是无药可解的,是慢毒,与飘影无关,你的血又有何用?怕是你会枉费了心思。”
“爹,信我,定能解,而且爹自我有孕就没有一日开怀过,姗儿不傻,我这胎必是凶险异常,怕是这双胎能活一个就不错了;爹不用多言,孩子在我肚子里,我心如明镜一般,我能不能活下来都未可知,不如就着我这破败的身子,这条不久于人世的命,换李家日后的兴旺。”
“不能的,姗儿啊,爹一定能保住你的命,我真是不敢说能保得住孩子们,可我早就打定主意了,你的命我是一定要保下的,我和老李还有老三都保证过的,你,你不能让我在老哥们面前失信,老李,老李他会把后半生都用来恨我的。”
我听着刘伟哭泣的声音,和满屋子下人的哭声,苦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