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竹面色一惊,就要说话,却被徐梅扯了一下衣角,眼神制止住了;
我冷眼瞧着徐梅应是有些主意的,这在秦家呆过,又跟着货郎跑了,看样子是见了世面,也长了见识,现下倒是沉稳了许多,且模样也似保养的不错,算进来她今年也有二十六了,看着比二十岁的徐竹还要娇嫩上许多,难怪能再为人妾。
李妈妈的话,引来了周遭的窃窃私语;徐梅也不恼,淡笑道:
“呵呵,五妹妹,莫要再气爷奶了,爷已走了,就奶一个人了,家中我父亲和叔叔也都得了应有的惩罚,你也算是出气了,到何时你都是姓徐,咱们是一家人啊。”
我听得心头生厌,面色一素,冷笑道:
“呵,这位夫人,我娘家是姓徐,可不是姓徐的就都是一家人啊!对不住了,我之徐与你之徐并非一个徐。”
“徐五丫,给你脸了是不是,都是自家姐妹,你真当你是个什么高贵玩意了,大姐与你好好说话,你还端起来了,你是忘了在家时是怎么伺候我们姐妹了吧,哼,自小到大谁几斤几两,啥面做的心里没数了是吧?”
徐竹一下就被我惹火了,张嘴粗鄙之话就出口,若要是徐梅那样笑里藏刀还我要费些工夫的,可这样的蠢货,定是徐梅的祸害。
我眸光沉了沉,可嘴角却噙上了笑意,徐梅眼神一凛,忙出声喝斥:
“三妹,不可无礼,你怎能如此说五妹妹,这话要是传到李老板的耳中,怕是五妹妹日后的处境堪忧了,都是自家姐妹,要互相帮衬着才好。”
虽说徐梅的嘴快,那状似喝斥之言里暗藏玄机,可这些都已不重要了,李妈妈直接上前,出手就给了徐竹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打得徐竹一个晃身,同时也惊得四周看热闹的妇人暗暗惊呼。
一瞬间的安静,便听得李妈妈厉声道:
“哪里来的泼妇,口出秽言,你们到底是谁家的妇人,敢在太爷夫人的宴会上撒野,污了各位夫人小姐的耳朵。”
徐竹高喊着要往李妈妈身前蹿:
“你个老货敢打我,你可知我大姐姐是郭县丞的四夫人,你是反了天不成。”
看热闹的妇人们又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徐梅死死的拉住徐竹,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我依旧面上带笑,声音却是清冷的道:
“你有何打不得?你是个什么东西?今日之宴可有被邀在列?至于县丞大人的……四夫人?我还真是听不懂了,想请教在场的各位夫人,这大宅家中只听闻明媒正娶为夫人,其它都为妾室奴婢,这四夫人又是何故?”
我一连串的发问,令徐梅脸色极为难看,徐竹更是没了张狂之气,眼神躲闪;
可看热闹的妇人们反应了过来,纷纷插言道:
“哼,什么四夫人,就是个妾罢了,还敢舔着脸在外称夫人,没得给县丞大人丢脸。”
“哎?不对啊,今日太爷夫人宴请怎么会有妾参加呢?太爷自家内宅的妾都不曾来,这县丞的妾咋跑来了?”
“这个妇人又是谁家的妾啊?打你怎么了?你可有贴子?拿出给咱们看看,这宴会就是家中庶女也都由嫡母带出来的,怎么啥人都能混进来?”
我盯着姐妹二人那惊慌失色的表情,心下好笑,出门都不带脑子嘛。
这边闹得动静有点大,王氏带着身边的几个妇人也过来了,其中一个颇为年长的妇人,见状,忽得高声喝道:
“贱婢,你怎么在这?是谁让你来的?”
此人正是郭县丞的夫人,刘氏,徐梅一下子慌了,忙福礼低声道:
“回夫人,是老爷准婢妾来的。”
“不可能,今日之宴怎能允许你这种下贱坯子来,定是你狐媚了老爷,哄骗着允你出门,偷偷跟着我来的,居然还带着你这个不要脸的妹子,一个乡野村妇不守妇道整日里往外跑,学着勾引男人,一窝子的贱货。”
这刘氏是真真的被气急了眼,伸手指着徐梅和徐竹破口大骂,难听至极。
这厢刘氏骂得起劲,那厢有嘴快讨好王氏的,将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她,王氏也是气恼,可刘氏正在骂人,又不好插嘴,便到我身边轻声安慰着;
徐梅见王氏与我说话,眼神中透着恶毒,只一瞬,变了脸色,眼眶一红,眼泪在眼中打转,一滚就落了下来,曲膝下跪,低声泣述:
“夫人莫气,别气坏了身子,确是婢妾求着老爷允得,婢妾的爷爷前些时日去了,临终时心心念念着三叔和五妹妹;老人家去了,三妹去给三叔和五妹妹报丧,许是五妹妹心怀芥蒂不肯相见,还命家中下人将三妹赶走了,婢妾过后又去求见了几次三叔和五妹妹,都被拒之门外;今日婢妾得知五妹妹会来赴宴,特地前来求见,哪成想是三妹说话直了些,冲撞了五妹妹,命她身边的仆妇教训了三妹;五妹妹现在身份不同了,都是自家姐妹,生了些龃龉打就打了,也是无碍的,却不想惊扰了各位夫人,是婢妾的错,婢妾领罚认错就是,可是不能因着婢妾一时思妹心切,再惹得五妹妹不快,让李老板对老爷生出不悦之情。”
声泪俱下的说了一大通话,语毕,还不忘向我膝行两步,磕了一个头,嘴里叨念着:
“五妹妹大人大量,有气就冲着大姐姐发火,莫要回家在李老板耳边吹风,影响了李老板与我家老爷的情分。”
沈如秋瞪大了眼睛,有些慌乱的握住了我的手,想张嘴说话,又看向我,那眼神中的焦急之色,不言而喻。
王氏也是蹙紧眉头,握着我的手,紧了又紧;
周遭低声议论之言又偷偷响起,不用听都能猜到,定是在议论我的不孝与轻狂;
我反手握住二人的手,面上露出了云淡风清的笑容,给她二人一个安抚的眼神,清丽悦耳的声音响起:
“来人,给各位夫人安置坐椅,这大热的天,可是不能累着各位夫人的;你,徐大丫,不,徐梅,就跪着吧,你们家夫人在,你一个奴婢,在场也都是家中大夫人,奴婢就是奴婢,没那个资格。”
我的吩咐自是有丫鬟照做,各位夫人落坐,所有妇人小姐都安静下来;
李妈妈端来一杯温茶,我接过喝了一口,抬眸见徐梅与徐竹那恶毒的眼神,特别是徐竹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惹得我发笑,问道:
“呵呵,你说了这么一大通话想告诉各位夫人何意?我不孝轻狂?我不能为贤妻?专会给自家相公惹事生非?不能安家兴宅?”
我手拿帕子轻拭鼻尖,冷笑道:
“就给我磕一个头?不再继续磕了?徐大丫也好,徐梅也罢,你不应与人为妾,去戏班才对,这演戏的工夫可是了得,你给我磕头我受得起,若不是我当机立断,救了酒庄上那两条人命,你以为你爹和你舅舅就只是服徭役?怕是要给人家偿命的;啧啧,好好的人不做,投毒害人性命。”
此言一出,悄声议论又起;提到徐敬东,徐梅终是稳不住了,低声怒吼:
“你胡说,分明是你陷害的。”
“我陷害?你们家是何人?大富大贵?我有何目的要陷害乡野村夫?再者说,你爹的罪已定案,你这话是想说太爷断案不明?这可是污蔑朝廷命官,你当得起吗?”
王氏神色一沉,立马下令‘掌嘴’有婆子上前,左右开弓,几巴掌下来,徐梅嘴角都打出血了,脸也肿了起来;
见打完了,我清清冷冷的继续道:
“你是不明当时发生何事,自然会说出这样不敬的话,因为,你跟着个货郎跑了,我给你提个醒,你想想,就是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刘氏一脸的吃惊看向我,声音都着微颤:
“李大夫人,您,您说得可是真的?”
“郭夫人,我从不枉言,您可以去打听一下便会知晓一切,这玉阳县城就这么大,秦家又不是小门小户,内宅之事稍一用心便可知晓。”
刘氏气得脸发青,再看向徐梅,那神情恨不能撕了她。
我喝了口茶说道:
“各位怕是也想知道,我到底与这个奴婢是何关系,那今日就把话说分明,也免得各位不明所以,暗自揣测。”
既然徐梅与徐竹提到儿时的过往,那我便自儿时开始,父母与我的生活,分家后的种种,以及我与李东煦定亲后老徐家各种作妖作死的事,如数家珍一般,一桩桩一件件,事无俱细,娓娓道来……
一番话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到是给这些个妇人听得有潸然泪下的,有怒火中烧的,也有感同身受的,不过没有一个同情老徐家人的,再看徐梅和徐竹姐妹二人,皆是嫌弃得如看一块脏了破抹布一般;这是我想看到的,借此时说出正好,都是些内宅妇人,也正好消了她们那些猜忌揣测的想法。
王氏自是稳重的,听完之后也只是感叹着我苦尽甘来;可刘氏就不行了,明眼人都是看出她是又气恼又丢人,那羞愧的样子真真是有些无地自容了;
王氏劝道:
“你也别气了,你家郭县丞应是不知这其中内情,要不然也不会纳了这么一个祸害回家的。”
“夫人,您是有所不知,这贱婢谎称她是被人拐走的,又编了一套洁身自好,抵死相抗的一副贞洁烈女的做派,才惹得我家老爷起了怜香惜玉的心;前几日她确是与老爷说,同李家大夫人是本家姐妹,老爷起了与李老板交好之心,才允她出门去寻李家大夫人叙旧的;哪知今日竟得了李家大夫人实言相告,才真正了解事情的始末,若不是她们今日闹这一出,李家大夫人定是不会说出来,还给她们留着脸面呢。”
我浅笑道:
“郭夫人,大家都是玉阳县城本地之人,今日我之言,有心之人皆可打听,看看我是否所言属实,若有一句枉言,自管来李家寻我理论,李徐氏定不躲藏,且在场之人也都听到,皆可为证;老徐家本有五个女儿家,自眼下的徐梅起,分别为大丫,二丫,三丫,四丫,只我,自小不喜五丫之名,是外祖起名为姗,且外祖为张姓,乃是秀才,县衙皆有造册可查的。”
刘氏马上正色道:
“李大夫人,我信您,我们大家都信您,这样的话,这样的事,谁能编得这么严丝合缝,这老徐家人,一出出的闹下来,着实恨人。”
见事情已然如此,接下来就无需我再多言,便起身告辞了。
闹了这么一出笑话,王氏自是不再相留,轻言细语的又是一番安抚我,还亲自送我至拱门,看着我与沈如秋上了马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