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幽静的黑夜即将过去,窗外已经透出微微的鱼肚白,空气丝丝清凉,带着露水湿润的气息。
李东煦与我一早就向正厅而去,同长辈们辞行;
正厅里李世国和李世勋还有刘伟都已来了,正在说着闲话等着。
李东煦携着我给各位请安。
李世国忙叫我们坐好,开始仔细叮嘱道:
“煦儿啊,以往你出门办事,我不曾啰嗦过,这次不同,一定诸事小心;无论到哪都要如年前一般,立马给家里捎个信儿,别让我们和姗儿惦记着,还有,不要去看那些个不相干的人,哼,若是你真成了,沈家那帮子人脑袋削尖了也会来攀附的。”
李东煦浅笑,点头应下。
李世国又转头望向我:
“姗儿啊,行李都收拾整齐了?”
沈月尘忙福一福身,回道:
“爹,都收拾整齐了,是儿媳亲自收拾的。”
李东煦笑着接话:
“爹,您放心,姗儿备的周全着呢,就快把屋里床架子都一起打包了。”
李世国闻言,微微挑眉,望着我就是赞许地点头:
“姗儿就是心细,会疼人。”
我微微一笑,不语。
王小雪来请,花厅已摆好早饭,众人便往花厅而去,李东煦握着我的手,缓行一步,与我并肩,低声的又嘱咐我在家中要照顾好自己,别把自己累着了。
我垂着头,盯着相握的手,心里酸涩难当,却努力的抑着泪,不能落下。
早饭过后,李泽来报,随行的车马已经备好在大门外。
李东煦起身,理了理衣衫,给各位长辈施礼辞行,转头看了我一眼,浅笑着,轻抚着我的面颊,只一瞬,眼中的不舍尽显,遂放下手,转身直接从正厅出发。
大门口,两辆马车已就,李东煦率先骑上了马,紧了紧缰绳,身边的北贵立马上前道:
“大少爷,大少夫人吩咐了,让您坐马车。”
李东煦转身望着我,高声道:
“姗儿,马车里窝着身子不舒服,等我骑马累了,自然会坐得,放心。”
我眼中有泪,此时不敢应声,生怕会控制不住,只能点头。
李东煦骑着高头大马,挥挥手示意众人即刻启程……
我一直站在大门外目送着他和随从们远去,此次上京,他身边带着北贵、吕庆和裴二;
李东煦走得潇潇洒洒,始终没有回头望身后一眼;我站着恍惚了一下,直到身后的金平提醒,才立刻缓过神来,早已经不见任何人的踪影,泪却已流了满面。
李东煦不在家中,我这一整日都是恹恹的,赖在床上不爱动,也不说话,金平见状,笑道:
“大少夫人,大少爷才走大半日,您就开始思念了?这一来一回的要月余呢,可不是过年时轻车减行的,您这想头怕是要长久得很呢。”
“金平姐,你打趣我,哈,好啊,你等着,我把李泽也打发出去个月余,看你想成什么样。”
“奴婢可不想他,您让他去就是了。”
“哼,嘴硬;得了,你如何啊?可有害喜?”
“这才几日啊,没那么快的,奴婢一丁点都没感得哪里不妥,谢大少夫人关心;对了,夏兰今早来寻我,说是昨晚二少爷又带话给沈小姐了,不过,沈小姐没见他,只说,他想如何便如何,不要总是私自相见,惹人非议。”
“呵呵,你说说这南贵,真真是有意思的紧,表面的话说着不喜,可这私底下还总找人家,不成,还是把这事抓紧吧,别真闹出事了,可就难看了。”
“不会的,咱家二少爷,知礼守礼的,您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他们,我是担心沈夫人,正大光明的事,就差这几日去提亲了,要是被沈夫人给碰到了,这话可就难听了,快,让春姝去知会长辈们,今晚沈家人来吃饭就把这事先定下来,至于提亲的礼嘛,李妈妈,李妈妈可在?”
我扬声对着外间喊,金平忙道:
“我姐没在,刚刚春阳来说水姑肚子有点疼,她去探望了。”
“啊?那,那义父可在?对了,稳婆可在家中?不成,我还是去看看吧。”
马上起身抬脚就往外走,金平跟在我身后,出了主屋见到春姝,便吩咐了几句,才快步跟上了我。
幸好我来了,何氏还真是要生了,家中稳婆两日前就已备好,竟是熟人,那个为我接生的常妈妈,见到她,我这心安了不少;李妈妈见我来了,马上命人搬了椅子过来,嘴里叨咕着‘不该惊动了大少夫人’‘都是奴婢’
我只淡淡笑着,先是给李世勋和刘伟福礼,又用眼神询问刘伟;
“儿媳妇,无碍,水姑可比你轻松多了,她肚子里就一个,我看着脉相应该是个小子,你放宽心吧,这家中生产时最凶险的就是你了。”
得了刘伟的话,我这悬着的心放下了,且等着吧;
足足两个时辰,李世国过来三次转悠着,叹气又走了;我有些坐不住了,李妈妈和李诚,还有金平更是在院子里打圈,我让李妈妈进去瞧着,李妈妈眼眶红红的,低声道:
“老奴自打亲眼见着大少夫人生产后,就见不得妇人再生产了,那揪心的疼老奴是真真的受不住了,刘老爷子说了无碍,老奴信,不看了,不看了。”
我终是体会到,当时我生产时家中人那揪心无助的等待是多么煎熬了,我清楚的记得大冬天家中下人都是跪着为我祈祷,得这些真心相待的下人,也是我的福气。
我突然起身,径直向产房而去,李妈妈和金平忙拦住我,金平急声道:
“大少夫人,您不能进去的,产房污秽,您还是在外面等吧,要不然,您先回去,等生了奴婢再去告知您。”
我笑着轻推开她们,柔声道:
“产房何来污秽之说,我也是生产过的,你们都能在产房守着我,只因你们是下人,我是主子,你们能呆得,我却进不得?人都是一般的,在我心中无贵贱之分,你们都说我是福星,那我就去看看水姑嫂子,也许水姑嫂子能沾到福气呢。”
刘伟闻言,忽然拍手称好:
“好,儿媳妇此番话,就是男子怕是都说不出来的,人无贵贱,这话说得通透,老三啊,姗儿若是男子,就这胸怀必有一番作为的,你们都别拦着,让她去吧,没准真能让水姑沾到福气呢。”
李世勋面色也有些激动,重重的点着头,摆手示意她们都让开。
产房内稳婆和春阳在,一股子血腥味直冲鼻子,我快步来到床前,看着何氏白着一张脸,已然是气力不足,紧闭着眼,却还是听着稳婆一声声的‘用力’,我轻轻的握住她死死纂着床单的手。
何氏忽得睁开双眼,见我坐在床边,有气无力的说道:
“大少夫人,您,您怎么进来了,快出去,产房,产房不是您能来得。”
我柔声道:
“水姑嫂子,别管我,你稳住气息,再加把力气,我会一直在这陪着你,放心吧,你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
稳婆又是一声‘用力啊,看到孩子头了。’
何氏紧紧的抓住我的手,拼命用力,看到她,就好似看到当时的我为了李家,为了李东煦,为了我那两个儿子拼命一般,为母则刚,不惜以命相换。
在我出神的时候,一声孩子的啼哭,将我拉回,听得稳婆高兴的喊道:
“生了,生了,是个男孩,恭喜啊。”
何氏的手瞬间没了力气,直接垂了下去,我的手被她纂的青紫,却不知疼,忙轻声唤了稳婆来看看她。
稳婆是略略的看了一眼,便笑道:
“李大少夫人,无碍的,这是脱力了,让她先休息吧。”
说话间,把孩子包裹好,交于我的手上,笑着又道:
“您可真是有福气的,您这一进来,生产竟如此顺利,这孩子啊就是沾了您的福气。”
我笑着抱起孩子缓缓的出了门,门口李妈妈和李诚正伸长了脖子等着,见我出来就高兴的笑,李妈妈更是双手合实,嘴里碎碎念着:
“多谢大少夫人,是大少夫人的福泽深厚庇佑了水姑母子。”
我将孩子交于李妈妈手中,李诚,金平都围过来看,刘伟却是眼尖的看到了我的手,唤着我:
“儿媳妇啊,这手是咋整的?”
我走至刘伟身边,李世勋也蹙眉盯着看,我淡笑道:
“无事,是刚刚被水姑嫂子握着用力所至,一会就好了。”
刘伟脸上有些不悦,口气也冷了几分:
“李婆子,快点把屋子收拾好,把水姑安置了,若是还有事就去找我,得了,我要回去给儿媳妇弄个手上的药,这把手纂得,血都淤住了。”
“义父,真的无碍;来福,去找小雪来,让她带人帮着归置一下,再去找李平来,请三老爷先去老爷院歇着,等晚饭后再回来。”
李妈妈早已不好意思的看着我的手,金平也是过来轻抚着我的手,被她这一抚摸,还真是有点疼,忙躲闪了一下,刘伟见状更是恼了,嘴里嚷嚷着:
“还说无碍,一碰都疼了,我还是回去弄着药吧,可是不能听你的。”
刘伟转身走了,来福腿脚快的把人都找来了,我见着都有了安顿,便随着金平回东侧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