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出嫁女归宁省亲,带着丈夫及儿女回娘家拜年。
出嫁即为外姓之人,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在大年初一回娘家,只能初二‘回门’,出嫁的女儿会回娘家必须携带归宁礼,并且在娘家吃午饭,天不黑就要回家,不得留宿在娘家。
初二清晨,清朗无云,天气虽是清冷,却空气清新,自月分大了,我的身子一日沉过一日,已数月不曾出过门,父母都是来家中看望,因着过年,今日可以出门,心情好的不得了,早早的就与李东煦收拾妥当,由着他抱着我出门。
大门前,马车边候着西贵,我浅笑发问:
“咦?这才提了管事,你是要为我们架车?”
“大少夫人,啥管事不管事的,奴才要陪您二位回门给亲家老爷和夫人拜年请安,而且大少夫人这身子,可是不能让他人架车的,奴才不放心的。”
“西贵,即提了管事,就要司其职,家中车夫都是煦哥寻回的,就这么几步路还能出岔子不成,还要劳动你来架车。”
“奴才今日无事,您二位请上车。”
见多说无易,只能做罢,由着他架车便是。
正要上车,南贵乐呵呵的跟了过来,笑道:
“兄嫂要回门也带上我呗,在家中无事,去给徐叔和徐婶拜年请安。”
李东煦皱眉轻斥:
“回去,裹什么乱,老实在家中呆着,无聊就按你嫂子的要求去做课业。”
“噢~~好的,兄长教训的是。”
我微皱着眉,南贵平日里可没有这般好说话的。
李东煦见他不再纠缠,便抱着我上了马车,车轮滚动,我掀开车窗帘,见南贵还站在大门前,可能是我想多了。
一盏茶的功夫到了徐宅,大红的灯笼高高挂于门廊之下,大门上张贴着喜气洋洋的春联,上联:三星高照平安宅;下联:百福齐临富贵家;横批:福是高照;
大门打开,大虎小虎出来便见礼拜年问安,迎着我们进家门。
几步到了正厅门前,便听到有人在说笑,李东煦垂眸与我对视,这声音?南贵?
小虎跑过来,将墨蓝色棉闹帘打起,正厅门打开,便见到南贵正在给父母拜年。
我轻笑出声,悄声道:
“煦哥,我就觉得他今日怎么如此听话,原来是打定主意先行一步了,刚刚竟没注意到他骑马过来。”
李东煦无可奈何的摇头微笑。
我二人给父母拜过年,便双双落座,李东煦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南贵。
南贵偷笑,便望向父母,似是告状般:
“徐叔,徐婶,兄长正瞪我呢,怪我比他先一步来给您二位拜年呢。”
父亲笑道:
“不会,不会,东煦怎能怪你呢,你也有些日子没过来了,你婶子还叨念着南贵这当了二少爷就忙了。”
南贵立马高声道:
“徐叔,真的,真的很忙的,我嫂子给我安排了课业,怕是日后南贵都不能时时来给您和婶子请安了,嫂子那课业安排的可是一个满满当当,我怕是睡觉都没几个时辰了。”
母亲正慈爱的笑看着厅中三人,心情喜悦,听闻南贵的话,微微蹙眉,颇为责怪的看着我问道:
“姗儿,南贵已是你小叔,你怎可这般苛待,家中长辈都在,你竟如此安排,着实不妥当,你要让家中三哥如何想?三哥好不容易认回儿子,你便要……”
李东煦微怒的狠狠瞪了南贵一眼,忙出声截断了母亲的话:
“娘,别听他浑说,他自己不上进,姗儿挺着个大肚子还要为他操心,他还跑到您二位面前告状;姗儿心疼他,那里有说得他那么累,只有半个时辰的课业,几样加在一起都没超过三个时辰,他还抱怨起来了。”
南贵听得母亲的话中责怪之意,甚觉自己失言,忙道:
“徐婶,幸好有嫂子疼我,要是这课业兄长来安排,南贵的日子怕是要苦不堪言了,徐婶莫怪嫂子,嫂子可从不曾苛待过南贵,是把南贵当亲兄弟般照顾的,您要是责怪嫂子,南贵可是不依您的。”
父亲笑出声打着圆场:
“媳妇啊,姗儿为李家妇,又是南贵的长嫂,你就不要再多言了,自家闺女啥样你还晓得嘛,日后莫要当着东煦的面再说姗儿了,既为李家妇,她的相公就在身边,你可是徐家妇,莫要再干涉李家家事。”
“你这话说得可是讨巧,现在变得这般油滑了,再为李家妇,我自个的闺女说不得了?有错处若我这个当娘的不提点着,等她真的铸成大错,你就悔之晚矣。”
李东煦清冷的眼神直直的瞪着南贵,不觉间气势都冷洌了几分;南贵自知有错,早已被李东煦瞧得头垂得低低的;
自回了家,给父母拜过年,我便一直没有说话,听着父母与南贵和李东煦你来我往的交谈着,心中莞尔。
忽感李东煦的不悦,伸手轻柔的握住他的大手,待他收敛了怒气,才对着父母笑道:
“娘,说得,说得,我还是您的女儿;爹,您也说得对,我身为长嫂定是要看顾好弟弟的,姗儿是李家妇,同时也是徐家女,大过年的莫要再因着姗儿惹得您二位发龃龉。”
说话间,大虎小虎和西贵提着大包小包的回门礼进了正厅,崔婆子端着茶跟着后面一同进了正厅。
放下回门礼各自拜年见礼,父亲和母亲瞧着一大堆的回门礼,对视而笑,母亲摇着头叹道:
“东煦啊,回个门,咋带回这么些个礼,崔妈妈,快把回礼挑出来,让西贵一会儿装车上;刚刚南贵也带来了许多拜年的礼物;年前更是没完没了的送礼过来,这家里都堆不下了。”
南贵偷偷的打量着李东煦,见已不似发怒,便出声道:
“嘿嘿,兄长今年可是新姑爷,自是要重礼回门的;南贵是给徐叔和徐婶送得拜年礼;年前那些个礼物是家中长辈们惦记着徐叔和徐婶特意送过来的。”
李东煦抬眼瞧着南贵,清冷的眼神早已不见,却也没有太多热络。
回礼收拾完毕,崔婆子便出门张罗午饭,新姑爷第一年回门,可谓上宾,定要如贵客般招待的。
花厅内午饭已上桌,母亲特意指着父亲的右手位,笑道:
“东煦啊,快坐,今日可是不能如往常一般随意坐,初二回门,你是新姑爷,自是要上坐的。”
新女婿头一年回门,娘家必会隆重接待:称待新亲。
回门宴上,女婿比闺女位置要高得多,是娘家的主宾,既然是请的新女婿,新女婿当然就得坐上席。
李东煦闻言,微微一怔,直接将我放在右手位,自己则坐在我的身边,笑道:
“娘,咱们是一家人,东煦自己都没觉得是外人,那里来的上坐一说,若不是姗儿身子沉不方便回来,早早就回来给爹娘请安了。”
父亲与母亲相视一笑,父亲朗声笑道:
“东煦说得好,媳妇啊,咱们家没那些个讲究,自家人,就是高高兴兴的过个年,来,都坐好,南贵啊,快坐好,咱们爷几个喝点,我这可是过年都没咋喝过酒呢,大虎和小虎总是不敢与我开怀喝,不痛快,不过瘾啊。”
南贵闻言倒是不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笑着应声。
招待新女婿的酒席很是讲究的,一般是先上四干四鲜,简单吃点;等正式上菜开席。
每上一道菜,都要新女婿先拿筷子吃第一口,他不动筷子,任何人都不能动这道菜。
第一道:糖醋排骨——节节高升,酸酸甜甜的香味飘来,我禁不住要流口水了,瞧了一眼父亲和母亲,忙拿起筷子。
母亲出声:
“姗儿,让东煦先动筷子,你等会。”
“啊?娘,为何啊?我看着就馋了嘛。”
“东煦是新姑爷,自是贵客,一定要他先动筷子尝过才可以的,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我嘟起小嘴,就要放下筷子,李东煦满眼的宠溺,直接握住我的手,用我手中的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进我的碗中,柔声道:
“馋了就吃吧,你的筷子就是我的,等再上菜就姗儿先吃。”
母亲嗔怪道:
“东煦啊,你这也太宠她了,何事都要以她为先,日后可是不能如此的。”
李东煦笑得如沐春风:
“娘,姗儿自是要宠得,成亲前东煦就曾与娘说过,定是要宠惯着。”
我甜笑如蜜般的脸上,扬起了小小的得意之色,大块朵颐起来。
菜陆续的上桌:香菇炖鸡——玉树挂金钱,元宝红烧肉——财源广进,丸子蔬菜什锦——五福临门,五花肉卷——吉祥如意,豆腐炒肉末——鞭炮迎春;
当酒席进行到一半时端上了整条的桂花鲤鱼这道菜,父亲和母亲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封,放到我和李东煦面前,母亲笑道:
“连年有鱼,红封讨喜,娘只愿我们的姗儿能平平安安生下外孙,母子平安,大吉大利;娘祝愿东煦在新的一年里前程似锦,更上一层楼。”
说话间又与父亲拿出另一个红封放在南贵面前,父亲笑道:
“南贵,这个是为你准备的,就是你今日不来,我们也是要东煦给你带回去了,徐叔祝你今年能够觅得良缘,早日让三哥安心。”
南贵喜笑颜开的拿起红封,起身施一晚辈礼,笑道:
“谢谢徐叔徐婶,我也有红包拿,嘻嘻,真好。”
李东煦轻瞥他一眼,淡道:
“我说不让你来,也要来呢,原来是为这红封而来。”
“兄长,我可是真心来给徐叔徐婶拜年的,不过有红包拿自是高兴的,还是徐叔徐婶惦记我,心疼我,不像您,拜个年啥都不给,偏说嫂子的红包大,就代表您的了。”
李东煦抬头,直视于他,发问:
“这是没给你红封记下了?那可好了,我回去就把红封给你补上,自明日起你便开始完成课业,每样两个时辰,我陪着你。”
南贵直接傻眼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李东煦,半晌没缓过神来。
李东煦轻咳一声,笑道:
“看样子李家二少爷这是应下了,这高兴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南贵一个激灵,惊呼道:
“兄长,我啥时候高兴了,大过年的明明说得好好过了十六嘛,啥红包,我没要过,我有徐叔徐婶给的就够了,从今儿个我就把嘴闭严,您别记恨我了,日后定不多言。”
李东煦了然一笑:
“知道就好。”
我瞧瞧李东煦,又瞅瞅南贵,这兄弟二人怕是因着刚刚我被母亲责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