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片刻,南贵顶着一身的雪花进了书房,李东煦板着脸不搭理他,我忙唤着金平为南贵看座奉茶,嗔怪的瞪了一眼李东煦,笑意盈盈的道:
“刚刚还是晴天呢,这是外面又下雪了?”
南贵坐好,但见李东煦面色刻板,颇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
“刚下得雪,还挺大的,走过来就沾到身上了。”
“喝口热茶,消消寒气,别看走了这几步路,寒气还是有的。”
南贵点头,端茶,眼角偷偷的瞄着李东煦。
我轻笑摇头,叹道:
“煦哥,你不在家时,三叔和南贵交到中馈五千两银子,我不好悖了三叔的意,只得收下,银子已入中馈,不过,从下个月开始,每个院子我都分派了例银,这样大家都方便些,煦哥,觉得可行?”
“甚好,家中之事,姗儿做主便好,至于三叔的五千两你就收着,三叔要放入中馈,这里便是家,日后都在家中,交些银子是应该的。”
“既然煦哥觉得尚可,那咱们家二少爷每月的单独例银,就按你说得一百两,从下个月开始我便派发出去。”
“哼,大少夫人,你想派,二少爷可有本事领?”
南贵深知李东煦今日对他有气,忙起身施一礼,殷切一笑,陪着不是道:
“兄长莫气莫恼,我是笨了些,这不是特意前来讨教嘛,刚刚送爹回去后,也被训诫了一番。”
李东煦从南贵进来就不曾看过他一眼,听闻他被李世勋训诫,心下便觉有趣,冷冷斜睨了他一眼,淡道:
“坐下,三叔训你?他如何做到?”
“爹他能得,那眼神,还有现在手能动了,比划着,最后还写了好几页纸,言词狠厉,说得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李东煦轻嗤一声,抿唇不语,坐于榻边,轻抚着我圆滚滚的肚子,面色柔和。
南贵见李东煦毫无理采之意,面露窘色,偷偷瞄了他一眼,轻叹口气,起身走至榻边,矮身蹲于榻前,直视我的肚子,语气哀怨:
“大侄儿,你们的爹太过严厉,叔父是笨些,又不是傻的,讲与我听便好,怎就不理人呢,唉……你们长大后定要聪明些,要不然啊,就会如叔父一般。”
我‘噗嗤’笑出了声,李东煦闻言,不可置信的瞪着南贵。
忽得肚子里竟动了两下,李东煦的大手感受到胎动,眉心微蹙,面色冷了下来,沉声道:
“滚远些,别教坏我儿子。”
“嘿嘿,既然您怕我教坏侄儿们,那您就教教我呗,其实我是有些担心的,您这一出手就把咱们家自己的生意都交于我,我怕啊。”
“哼,就这点出息,只配在家中照顾三叔,做个南贵便可。”
看着李东煦这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浅笑出声:
“好了,你这还没完没了啦,南贵,起来坐好,你刚才说得话,怕是这两个小家伙都懂了,在肚子里正闹腾呢,没得让两个娃娃笑话你没个长辈的样子,我呢,自是不懂生意上的那些事,不过,倒是能说点自己的想法,你可想听听?”
“嫂子?听懂了?哈哈,他俩成精了不成,我怕啥笑话啊,哎?不对啊?这肚子里的娃娃难不成比我还聪明啊?听,听,必须要听得,要不然我还不如没出生的娃娃了。”
李东煦起身将南贵直接拎起,将他丢回坐原位,淡道:
“就你个浆糊脑子,还想着和我儿子比,肚子里都你精明,你啊,也就能管上几年的事,等他们长大些,怕是就没你什么事了。”
“兄长,您能不能给我点耐心和信心啊,我可是个当叔父的人。”
“嗯,幸好我们是兄弟,你占了辈分的便宜,白得了两个精明的侄儿。”
南贵瞠目结舌,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李东煦,又望了我一眼,一脸傻傻得样子。
“三叔怎能生出你这么傻的儿子来,好好听你嫂子说话,我是没有那个闲心再理你了。”
李东煦一脸无奈的坐到书案后,开始整理起我刚刚命金平拿过来的那些账目和礼单,还有早上李泽送过来的那些家规和家法。
我微微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喝了口蜂蜜桂圆糖水,浅笑出声:
“二少爷,你最近觉得这个称呼可还适应?”
南贵被我问得一愣,挠挠头,皱着眉头,不解的问道:
“嫂子?为何有些一问?”
“答我。”
“在家中已适应了,不过这些时日一直在家中,这年下了,也没什么事,兄长这次出门,从县城到府城,甚至京城一路下来,基本都不用我经管生意之事,酒庄也无事。”
“嗯,那我懂了,既然咱们家二少爷,这底气不足,是怕服不得众,明儿个是小年,过了小年,就劳烦大少爷将玉阳县城的三位掌柜请来,亲自给二少爷重新认识一番,好好给咱们家二少爷攒一攒底气,如何?”
李东煦闻言,轻哼一声,没有接我的话茬,而是斜睨了南贵一眼。
南贵急道:
“嫂子,不用,不用的,太,太麻烦了。”
李东煦呛道:
“你看看他这个样子,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些年,真真的白浪费时间,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忙笑着同南贵说道:
“南贵,别听你哥的,你要是嫌麻烦,那你说说,你有何想法,你要如何才能接得住这三家铺子?”
“嫂子,我,我真得不知,就是我有些怕,我,我是怕我经营不好,这是咱们自家的生意,兄长这些年费心经营,这贸然给了我,要是,要是赔了,我这罪过大了。”
“南贵,贸然?你啊,唉……我且问你,玉阳县城的三个铺子是何时启得?”
“六年前啊!”
“除玉阳县城外,咱们的酒坊何名?”
“嫂子,这……呵呵,南贵这还能不知嘛,顺平啊!我曾听兄长提起,大伯在时,酒坊叫吉祥,是兄长改得顺平,意寓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煦哥十五岁将三叔自京城接回玉阳县城安定下来,一年后,开始在玉阳县城着手经营酒铺,那你到是说说,玉阳县城的铺子都是何名?又是何意呢?”
“啊?那,那三个铺子贵兴,贵隆和贵源啊!何意?兴、隆、源,应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吧,哦~~我晓得了,再开个铺子应该叫贵广或是贵进,对吧,嫂子?”
我目瞪口呆的盯着南贵,这脑子转哪去了?
李东煦被气得笑出声来:
“姗儿,莫气,你就是在对牛弹琴,别与他说了,累得慌。”
我从震惊出缓过神来,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呵呵,是挺累得慌,南贵啊,你知道你有多么的语出惊人吗?不过,到也是我的错,就应该直接与你说清才好,想让你自己悟出来着实难为你了。”
南贵从刚刚我和李东煦的言词中,便已知晓自己应是想偏了,可又不知到底何为正解,但听我的话,忙应道:
“嫂子,对嘛,您都知道我笨笨的,您就直接与我讲便好,我能听得懂。”
李东煦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直接喝斥他:
“你除了会说自己笨,还会什么?滚出去。”
“嫂子,您看看,兄长又发脾气,您说起话来弯弯绕绕的,我跟不上,兄长更是如此,连绕弯都省了,要么不说,要么就赶人,我到底要如何?”
“呵,南贵,不怪你哥发脾气,我听着都要恼了,金平快过来,搭把手,我要坐起来好好同咱们家二少爷讲上一讲了。”
金平上前扶着我,李东煦轻叹着气,吩咐着李妈妈去给我弄些吃食,顺便唤李泽过来。
金平重新为李东煦和南贵斟好茶,便坐回门边,继续着她手上的针线活。
“李南贵,我今日所说的话,只此一次,日后不会再提,请李家二少爷谨记。”
南贵见我义正严词的态度,下意识坐正了身子,表情也严肃认真起来,点头应着:
“好,嫂子,您说,我记得住。”
“玉阳县城里,李府是御赐的,煦哥为了你,便着手开办了铺子,你说得没错,财源广进,生意兴隆,那贵呢?那是取你名字中的贵,这次该懂了吧,这铺子从始至终就是你的,眼下你与三叔不准备回李府,那便要交于你手中经营,若有一日,你们要回去了,便自己管理就好。”
这一次换南贵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瞪着眼睛望我,听着我继续说道:
“你莫要惊,在这个家中,唤你一声二少爷;你可有想过,三叔是有自己的李府,在李府,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少爷,与你兄长一般,理应抗起李世勋之子的责任和义务,日后你成了亲,你的媳妇也是要与我一般掌家主事的,我现下只是暂时帮你管着,这样说你应是能懂的。”
南贵就这么木木点着头,完全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我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又道:
“你觉得我说话绕弯,认为你兄长不与你直言,那我便直截了当的与你说,今日你可以笨笨的,今日你可以怕,今日你可以没有底气,我们都可以教你,让你变得聪明,不让你再怕,给你攒底气,一切的一切都可以为你备好;那么,明日你就要自己独挡一面,更是要全力以赴,做好李家的二少爷,做好李府未来的当家人。”
在我说这些话时,李东煦已整理好账目和礼单,李妈妈也将我的牛乳端了过来,李泽进来后便得了李东煦的示意,悄悄的坐在门口候着。
李东煦坐于我身侧,轻轻的为我揉着腰,柔声道:
“坐久了腰酸,吃些东西,我与他说,我会好好说的。”
我甜甜笑着,伸手接过金平端过的杏仁牛乳,慢慢的吃了起来。
李东煦一面为我揉着腰,一面淡淡的说道:
“给你说亲,你说你还小,南贵,你不小了,年后就弱冠了,我如何一步一步走至今日,你是一直陪着我过来的,这其中的艰难,不用再论;从爹将你带到我身边起,我便知我们是兄弟,我要为你挣好家业,帮你铺好未来的路;我恼你,不是因为你笨,是因为你到现在,还把自己当做我身边的南贵,而不是李家未来之主;你我兄弟是一样的,无论日后是否还会生活在一起,你都要有自己的责任,不能事事都依赖于我,若是我将来做其它行业,这酒便要由你一力担起;刚刚你嫂子也说了,今日你的所为我们不计较,明日你若再要如此,那便是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南贵已从震惊中走出,眼神变得不一样了,双眸透着炯炯亮光,神情清晰可见的兴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