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气呼呼的进了正厅,便道:
“老爷,夫人,小姐,这外面……是老徐家那些人来了,进了巷子就开始闹,现下门前围着好多看热闹的人。”
我面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冷声道:
“这来的倒是快,既然来了,不送,怕是走不了的,爹,娘,咱们去送一送吧。”
说罢起身,李妈妈过来虚扶着我向外走,在我耳边小声嘀咕着:
“少夫人,您这刚好些,可是要注意着身子,啥事有老婆子,有崔妈妈,还有大虎小虎呢,可是千万莫要动了气,今儿个少爷没跟着您,老婆子再让您气着了,那回去老婆子就不用活了。”
我一边走着,一边轻拍着李妈妈的手,浅笑道:
“李妈妈多虑了,我会爱护着自己的身子,和那家子人动气犯不上的,我不把他们气吐血才怪呢。”
我目光微微一沉,朗声吩咐着一众下人:
“小虎去给爹,娘和我搬把椅子来,崔妈妈扶好我娘,大虎,开门!”
转过影壁墙,大门打开,老徐家人就在门前,祖母正坐在地上嚎哭着:
“大伙都来看看啊,这徐老三是我儿子,看看现在高门大院的住着,富贵了,不要爹娘了,就是个忤逆不孝的,你们看……”
大门打开,哭声骤然停止,转头望向父亲和母亲与我走了出来。
我目光冷清,细细的打量着来人,祖父远远的站在人群外面,祖母坐在门前的地上撒着泼,二伯娘和小姑徐贝站在祖母身后,没看到大伯一家。
小虎手脚麻利的将椅子一 一搬了出来,李妈妈扶着我坐下,神情冷洌的看着他们。
徐贝怒瞪着我:
“五丫,你一个当孙女的坐着,就看着你爷和你奶还有我们这一家子长辈都站着,你个不孝的,不怕遭雷劈吗?”
李妈妈正要说话,我轻摇了一下头,小声道:
“我来,不用李妈妈说话,自有用你的时候。”
淡淡的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打量着每一个人,冷声道:
“她这不是坐着呢,你们要是站着累了,也可像她一般坐着就是了,这门前的地方大着呢,够用,怎么我坐个椅子就要遭雷劈吗?那这天上的雷神怕是要忙坏了。”
徐贝听得我话,但见我面上冷淡的表情,急怒道:
“你个小贱人,这是你奶,什么她,她的,你现在连个人都不叫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李妈妈不等我的眼神,直接上前,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打在徐贝的脸上,怒骂道:
“哪里来的娼妇,敢如此对我们少夫人口出不逊,不会说个人话,老婆子就打到你会说为止,我们少夫人能与你说上几句话,那是你的荣幸。”
李妈妈这一动,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小声的议论着我忤逆不孝,仗势欺人云云。
父亲和母亲听闻此言论,面上现出焦急之色,我回以他们一个安心的微笑。
徐贝被打的愣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要与李妈妈撕扯,我厉声道:
“大虎,小虎,这些都是娘们的事,你们别动手,崔妈妈,看顾着点,别让李妈妈吃了亏,无论出何事自有我担着,大了有我相公呢,不然就让我公公出面也是行的。”
徐贝闻言停了手,李妈妈见状也收了手,回到我身边站稳,崔妈妈见无事,便也没动,徐贝死死的瞪着我,祖母嚎哭道:
“老天爷啊,这还有天理嘛,徐老三,你仗势欺人,你养了个小浪蹄子,就看着她欺负你爹娘,你妹子,你还是不是人啊。”
李妈妈又要出手,却被我用眼神制止了,转头望了一眼父亲,见父亲气得脸色微白,便对着他摇了摇头,再回头目光微寒,冷冷一笑:
“徐老婆子,我爹已与你们断了亲,文书还在徐家村呢,你怕是这么快就忘了?啧啧,这人啊!上了岁数记性就是不好,我帮你们想着呢。”
祖母被我噎得一梗。
李妈妈接过小虎递过的茶,放在我手里,我浅品一口,冷眼瞥着对面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了一声清冷的笑,冷然道:
“你们这一家人来我家门前,不就是想闹上一闹,讨要些银子嘛,这银子啊,在你眼里才是最大的,儿子、媳妇、孙女都不重要的,口口声声的我爹不孝顺,俗话说:父慈子孝;我爹对我慈爱,我自是孝顺的,你刚说我爹不孝顺,是因着为何呢?”
将茶盏递回李妈妈,神态清冷的继续说着:
“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就唠唠家常,我爹十四岁替家中两位兄长上了战场,十七岁带着抚恤银子回家,又替家中置办田产,之后上山打猎,自己挣得媳妇,自己养着闺女,最重要的还要养着你们一家老小,你说说我爹还不孝顺吗?从我记事起,我爹打一只野猪能售卖五两银子,这一年到头我爹打了多少只你可算过?交到你手里多少银子你可算过?”
忆起当年,不觉间眼圈微红,儿时的委屈涌上心头,冷言冷语道:
“我爹因伤病,不能再打猎了,我八岁,你就把我们家赶了出来,美其名曰是分家,一年要给你三两的孝敬银子,我爹认了,也给了;可是这家分了,一年一年的你们家只要有个大事小情的,可曾忘了我们家的银子?你咳嗽两声、腰疼了一下都要我爹出银子,满眼里全是银子,想着法子的爬在我爹的身上吸血。”
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眼里渐渐凝聚起一股寒意,声音更是冷森了几分:
“你在这哭天抢地的,我爹腿断时你可有来看过?县太爷发了赏银,你们倒是来嘘寒问暖;我说了亲事,你们上门动手打人,抢我首饰;这种种不都是为了银子嘛,可是你们的银子我们家可是一分都没花过,都被你那个宝贝孙子徐青涛赌光、败光了。”
祖母被我这一通数落,自是火气噌噌的往上冒,嚯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就想张嘴骂。
我接过李妈妈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珠,淡淡道:
“骂我之前先想好了,你这身老骨头经不经得起李妈妈的一巴掌,经不经得起我相公的一脚,上次抢东西时,你小闺女那一脚怕是要躺上几日吧。”
祖母立马现出惊慌,忙收了骂我的心思,可胸中怒火难平,转眼见得父亲,张口大骂道:
“徐老三,你是死人啊,七尺高的男人,让你闺女当家说话,什么分家,断亲,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是你娘,这个理到哪都变不了,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了,又帮着你养着闺女,现在许了好人家,得了这涛天的富贵,到我面前来摆谱了。”
祖母说话间,眼珠子一转,突然怪怪的冷笑道:
“口口声声少夫人,一个姑娘没成亲就住到男人家去了,你这个爬床的功夫倒是你娘教好,你以为今日得了这般富贵,明日就不会被厌弃,怕是下场好不到哪去,你娘就生不出个儿子来,你以为你就能生出来儿子了。”
我眉眼间立刻浮现出一丝森寒,轻摇着头,声音不冷不热道:
“辱骂我娘,掌嘴!崔妈妈,有劳了。”
崔妈妈得了令,直接冲到祖母面前左右开弓,李妈妈则是直接挡住了二伯娘和徐贝。
祖父终于不躲了,自人群后走至前面,高声道:
“住手!”
见祖父走过来,我便示意崔婆子停了手,转头看了一眼父亲和母亲,父亲倒不似刚才那般生气,面色缓和了许多,我眼神询问着父亲,他却是对我慈爱的笑着点了点头,我会意,回以甜甜的笑。
祖父勉强的露出个难看的笑脸,道:
“呵呵,姗丫头刚刚说的话爷爷都听到了,姗丫头说的在理,不过这些年来,爷爷对你们三房还是关照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与你奶奶她们计较了,你苦也诉了,人也打了,该出的气都出了,姗丫头,到底还是一家人,咱们都进去说话,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我冷眼瞧着,祖父慈眉善目的嘴脸,心里更是恨得慌,居然也会叫我姗丫头了,当年那五丫就是他给我取得,不冷不热的问道:
“徐老爷子,怕让外人看笑话?这笑话是我造成的?是我在地上坐着哭天抢地的闹?笑话?这些年我爹娘就是太怕别人笑话了,才让你们欺负着,你说说,是怎么关照我们的?是帮着我们分家把我们都赶出去?还是明知我们家日子艰难,你免了我们三两孝敬的银子?还是说看着我们家那三亩下等田出不了几粒粮食,每年给我们家送过一粒米粮了?”
我继续冷冰冰的道:
“关照,这些年桩桩件件,哪一件老徐家人不是得了你的关照才会如此对我们家,别在这惺惺作态了,徐老爷子,你还是好好关照一下,你收了监的二儿子吧,还有你这个刚刚被休弃的小闺女,对了,也不知你那个读书的孙子怎么样了?也一并好好关照一下吧。”
祖父被我戗得脸上一红一白,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我盯着他,突然,两眼一翻直接就往地上栽去,大虎眼明手快的一把扶住了,我冷笑道:
“这是要直接讹上我们家了?就知你会来这一手,北贵啊,把刘叔请来给徐老爷子瞧上一瞧,这刘叔可是我公公的至交,早些年在宫中做过太医的,放心吧,一定能妙手回春。”
我自顾自的说着,眼睛却是一直盯着祖父看,果然,一听到是太医,眼皮微微一动。
祖母和二伯娘,徐贝哭嚎着:
“老头子,你这是咋了?徐五丫把她爷爷给活活气死了,快来人啊!”
“爹,爹啊,您这命可真苦,辛辛苦苦把三儿子养大,又养着孙女,现在人家都攀附上富贵人家了,就不认亲了,活活把你给气死了。”
自小虎来报说老徐家人来了,我便知会着北贵去家中将刘伟接来,在不远处的马车上,防着这一出,果不其然。
见刘伟慢悠悠的走了过来,我淡笑道:
“刘神医,这个老爷子您快给看看,他们家人说是被我活活气死的,您瞧瞧,若是真死了,我可是不能摊上官司的,自是要赔些银子了事,若是没死,我就要报官的,这是要讹诈我们家啊。”
这娘仨被我说的面面相觑。
刘伟便诊了脉,看向娘仨,冷声道:
“老太太,你说这是要他死呢?还是要他活呢?要不我先扎上一针,若活了,就直接送衙门,若活不过来,就让那丫头赔银子,可行?”
“不行。”
“行。”
祖母自是不同意的,徐贝倒是想着有银子了,点头应着。
我一个没忍住,竟笑出了声,连带着看热闹的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