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之上,一艘船正顺江而下,已经快到九康县码头了,远远望去,船板上却不见人影。眼下本是大量乘客坐船的时节,这艘船却显得格外的冷清。
船舱里,一少年躺在床上,面容十分的憔悴虚弱,身上有几处伤口,看样子伤的还不轻。
床边站着三位少年一位姑娘,几人正在商量着什么。
如意姑娘,要不了多久就到九康县码头了,你跟平儿先下船赶回安平县吧,出来这么久了,一直都没有消息,公子他们该担心了。
如意想了想说道:也行,只是二牛到现在都还没有醒,吴磊更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们回去还如何跟吴公子说呀。
平儿也一脸焦急说道:是啊,柱子兄弟,要不我们还是先到嘉州,等二牛醒过来了,问清楚吴磊的状况,再回安平县吧。
他这几年跟着吴迪一起走东奔西,也算见了一些世面,可还是没怎么经历过现场厮杀,平时跟吴磊跟二牛的关系也是极为要好,可如今一个身受重伤,至今未醒,一个下落不明,他也有些慌了神儿。
倒是吴柱子显得冷静了许多。
他望了一眼二人,冲着平儿说道:平儿,眼下二牛虽然还未醒,可如意姑娘说了,他的伤只是伤了肌肉,性命无碍。我带他到嘉州找一个好的大夫看一看,很快就会没事儿的。你跟着去嘉州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尽早赶回安平县,眼下他们二人都出了意外,秦州的酒楼跟商行正是缺人的时候,你必须尽快赶回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夫人知晓,她好另做打算才是正事。
平儿听完也觉得有道理,酒楼 商行 船都需要人打理,现在这些事情才是当务之急,他必须尽快赶回去。
于是他说道:好吧,那二牛就麻烦你照顾了,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几人正在说话,谁都没注意到床上的病人手指微微动一下,许是他听到了几人的对话,受了刺激,生了一些力气,只见他突然坐起身断断续续的说道:快,快救救 吴磊。
几人吓了一激灵,还是吴柱子最先反应过来,赶忙转身扶住了他。
如意姑娘到底还是心细一些,赶忙拿起一碗之前熬的汤药,喂他喝了一些。
一碗汤药下肚,吴二牛也恢复了一些气力,如意姑娘又拿了一个靠垫,让他靠在床边。
平儿见状正要上前询问当时船上发生的事情,吴柱子却阻止了他,平儿正不明所以之时,只听柱子说道:二牛,你才刚刚醒过来,先别急着说话,好好睡一觉再说。
哪知二牛却先开了口:这是哪里,你们又怎么会在这里,快去救救吴磊呀。
几人听完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他许是刚刚醒来,神智还有些不太清楚,哪里知道距离他们出事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滚滚乌江水顺流而下,还能去哪里救那吴磊,更何况他们上船的时候,吴磊早已不见了踪影。
二牛见众人不为所动,一脸焦急的正要开口询问,吴柱子却上前一把扶着他,让他靠在床边,这才开口把这几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给了他,二牛听的也是悲痛欲绝,望向众人,却见平儿朝自己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吴柱子说的话。
只见二牛听完,一脸悲伤,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道:唉,想不到我跟吴磊这次来湖州办事,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好好的却天降横祸,如今吴磊更是生死不明,我回去之后该如何跟东家交代,以后又该如何跟他娘亲说起此事啊,唉。好在这次船没出什么事情,不行,我要尽快赶回安平县跟东家说一声。
说完就欲起身,可他本就伤的不轻,又是刚刚醒过来,身体本就虚弱,哪里能有力气,一下就倒了下去。
吴柱子赶忙一把扶住了他,说道:二牛,你现在先养好身体要紧,其他的事情你就先别管了。马上就到九康县码头了,平儿跟如意姑娘会先赶回安平县,把这次的事情告诉夫人他们知晓,你就跟着我们先去嘉州养伤。另外,船我准备先停靠在凤阳县码头,也需要人照看,船工都是你们找的熟人,刚好你可以先在凤阳县养伤,同时还可以照看着船只,等东家他们的安排。
二牛听完这才勉强同意。
平儿还是那么心直口快,见二牛恢复了一些气色,连忙问起他当日在船上发生的事情,众人都是一脸期待之色。
二牛这才慢慢说起当日船上发生的事情,说到吴磊中刀之后落入江中之时,更是伤心的哭了起来。
众人听完皆是沉默不语,都没想到当日船上之事竟然如此凶险。难怪他们上船之后压根就不见吴磊的影子,原来是受伤落入了江中。
虽然二牛说到此处,并没有明言吴磊到底是生是死,可大家心里都明白,以当时那种情况,吴磊恐怕是九死一生了,甚至这个一都没有。
不过人总要抱有希望,他们几人都默契到没有说破这件事。
说了许久的话,二牛又有些虚弱了,几人这才离开了屋子,同时船也马上就要到九康县码头了,平儿跟如意姑娘也要准备下船了,二人回去做着准备。
谁都没有注意到,柱子在平儿跟如意姑娘离开之后,又偷偷进了二牛的房间,二人在里面待了很久,至于说了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船在九康县码头只做了短暂的停留,船工头儿老李在码头上购买了一些补给品,又继续朝着嘉州出发了。
船刚离开码头不久,两匹马就快速的朝着安平县赶去。
……
要说现在的安平县可是十分的热闹,百姓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就是石头乡乌江边建码头的事情。
按照以往的规矩,县衙占了百姓的田地多半是不了了之了,即便是有补偿也是象征性的意思一下。不过这次可不一样,县衙的主薄大人亲自下乡到百姓的家里,跟田地被占的百姓商量赔偿的事情,虽然有一些百姓舍不得这祖传的地,可建码头关乎整个安平县的未来,主薄大人亲自上门给他们做思想工作,而且赔偿方面也没有亏了他们,百姓也都没有过分固执。
而且修建码头需要大量的工匠去干活儿,四里八乡闲着的百姓也都有了事情可以做,听说不仅管吃管住,还能有月钱拿。每天乌江边干活儿的人都是络绎不绝。
眼下已到了十一月了,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可乌江边还是一片繁忙之相。
建码头工程量巨大,吴迪也想早日能完成,每天都亲自守在码头上,一边看着自己规划的码头舆图,一边监督着工匠们干活儿,生怕质量上出了什么问题,这可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事情,不敢有一丝马虎。
这天一早,主薄来找他说道:大人,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土都冻上了,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做了,你还是先回县里吧,这里有我盯着就行了,你都过来快一个月了。
吴迪这才想起自己出来已经很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最主要的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吴磊他们,都过了这么久,他们也该回来了,可夫人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他实在是有些担心。
于是他对主薄嘱咐道:也好,剩下的事情虽然不多,可却非常重要,这码头关乎安平百姓几代人的命运,万万不能大意,一定要仔细盯着,千万不能偷工减料。
大人你就放心吧,我知道这码头对于安平县百姓有多重要,更何况我世代居住于此,若我马虎了事,那岂不是要被后辈子孙戳我脊梁骨不是,哈哈。
吴迪知他做事认真,又嘱咐了几句于是就要了一匹快马,往县城赶去了。
就在同一天,晌午刚过,城门口有两匹快马疾驰而过,一男一女骑马进了城,到了城门口也不见丝毫慢下来,守城士兵也没有丝毫阻拦之意,那二人显然是跟守城的士兵极其相熟,二人进了城就朝着吴府去了。
从石头乡到安平县城走路也就两三日的功夫,骑马也要一日多的时间。许是心中有事,吴迪一早出发,一路快马加鞭丝毫不敢耽误,赶回县城已经过了戌时,城门都已经关了,不过当守城的士兵看到来人是县令大人的时候,也赶忙打开了城门。
寒冬腊月,这个时辰天早都已经黑透了,街道上已经见不到什么人了,呼呼的寒风吹着,带来一阵阵寒意。吴迪也没有过多停留,朝着家赶去。
门房正在小屋里喝着小酒,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东家,身为县令夫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府里也没有过多的规矩,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天气冷了,夫人还特意让车夫给他拿了一些烧酒驱寒。
咚 咚 咚
门房打开门一看,居然是县令老爷回来了,赶忙问好。吴迪也没有架子,冲他点了点头就进了院子。
进屋之前还问了一句:平儿回来了吗?
门房回道:回来了老爷,今天晌午就回来了。
好,关好门早些歇息吧。说完就径直回了卧房去了。
林淑玉看着大儿子在陪小的玩耍,正在一旁发呆,晌午平儿跟如意姑娘回来之后就把湖州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了,她听完也是大吃一惊,得知吴磊的情况之后更是感到十分的惋惜。本家应该马上让人去给相公传信的,可她突然听闻此事,一时也有些没了主意,正准备明日一早再让人去石头乡给相公传信的。
看着两个儿子玩儿的不亦乐乎,她正在想着该如何跟相公说起这件事情,她知道相公跟吴磊他们关系极好,更是不远千里把他们叫来秦州做生意,可谁能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情,真不该知道该如何跟他太平县的父母交代,这才一时有些失神。
正发呆时,门却突然被打开了,还进来了个人,她这才惊醒过来,一看居然是相公,这才放心了下来。
两个儿子也看见了父亲,大的早已经朝着父亲跑过来了。
吴迪这么久没见儿子了,也是念子心切,急忙上前一把抱住了儿子。却没注意到夫人的脸色发生了变化,先是高兴,之后又呈现出一脸担忧之色,过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只听林淑玉问道:相公,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呀,肯定赶了一天的路吧,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吴迪抱着儿子回道:好,确实有些饿了,随便弄点吃的就行,别太麻烦。
林淑玉说完就出去了。
吴迪正陪着两个儿子玩儿的那叫一个开心,哪里注意到夫人的变化。
过了没多久,夫人就端着一碗面进来了,上面还有肉丝,吴迪尝了一口,居然是用鸡汤煮的面。赶了一条路的肚子终于有了反应,大快朵颐的就吃了起来,惹的两个小家伙也缠着要他喂两口,不到片刻,一碗面已经尽入腹中。
夫人正准备再去给他盛一碗,他却笑着说道:够了,晚上不用吃那么多。
吃完了饭,他才感觉有了力气,赶了一天的路,天又这么冷,确实把他累的不轻。
这才向夫人问道:我刚听说门房平儿回来了呀,怎么样?吴磊他们没事吧。
林淑玉回道:平儿他们晌午回来的,就住在客房,我刚刚已经让人去叫他了,他在书房等你。
吴迪嘿嘿一笑:夫人真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呀。
说完就朝书房走去。他却不想想夫人为何会这般善解人意,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她肯定就直接把事情告诉他了呀。
林淑玉望着相公出了房间,还是叹了一口气,本来她是想过去一起听听的,可想了一下还是没有跟过去,相公如果知道吴磊已经没了,真不敢想象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虽然平儿回来并没有说吴磊已经死了的话,可根据他的描述,结果也可想而知了。
书房中,平儿又跟吴迪讲了一遍湖州船上发生的事情,说完早已经伤心的流下了眼泪。吴迪听完早已经愣在了那里,他倒是没有哭出声,只是一直呆坐在那里。
口中还一直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以后回去了该怎么跟吴大叔交代呀?好好的一个人,被我叫来秦州,结果就这么没了,怎么会这样?
平儿见他这副模样,也吓的不轻,他从未见过公子如此失态过,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
正要上前安慰,吴迪突然又说道:都怪我,要是能早些想到晋王会如此做,早些派人去湖州保护他们,就不会出这种事了,都怪我呀。
平儿看他那模样,吓的说道:公子,你别这样,要怪就怪我,我要是能早些赶去嘉州,跟柱子带人去湖州,也许就能早些追上他们,就能救下他了。
吴迪却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一样,一把抓住平儿的胳膊说道:什么,你说什么?你们要是能早一点就能追上他们的船了。对呀,你们从嘉州晚出发都能追上他们,她为何会追不上呢?为什么?
平儿听的一头雾水,只感觉公子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吓得他赶忙说道:公子,你别这样,二牛说了吴磊只是受伤落入了江中,不一定就会出事情啊,万一被过往的船只救起也不一定啊,你别这样,我们多派人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他呢?
哪知吴迪又突然说道:你回来的时候吴柱子有没有跟你特别说什么呀?
平儿听的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公子问起他还是仔细想了想,突然瞳孔放大,像是想起了什么。
公子,我想起来了,我们从九康县码头分开的时候,吴柱子给了我一封信,让我一定要亲自交给夫人,我晌午一时心急,忘了这件事。
吴迪急忙说道:信呢?快给我。
平儿从怀中拿出来一封信,刚准备递过去,吴迪已经一把拿过了信,打开看起来。
足足过了看几遍信的时间,他才放下了信说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你还真是好算计呀。
平儿听着他的话,疑惑的问道:公子,你说什么好算计呀。
吴迪却说道:平儿,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吧,信的事情只有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往外说知道吗。
平儿正准备安慰一下公子,见他又坐在那里发起了呆,只好说道:知道了公子,那我先下去了。
时间很快就到子时了,林淑玉在卧房里已经把两个儿子都哄入睡了,却还不见相公回来,就来到书房看看他跟平儿还在说些什么。
进书房一看,平儿早已离开了,只剩下相公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桌子上还放着一封信。
吴迪见她进来,也没有说话,依旧坐在那里发呆。林淑玉以为相公是伤心过度,就上前拉着他的手说道:相公,你也别太伤心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更何况现在还不能确定吴磊是否已经发生了意外,我明天写信让柱子多派人在沿途的地方多找一找,说不定会有意外的结果呢?
尽管她说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可眼下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谁知吴迪却说道:桌子上有封信你看一下吧。
她刚进屋的时候已经看到那封信了,听相公又说起,这才打开信看了起来,看到最后连她都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之相。
相公,怎么会这样?难道是瑞王……
剩下的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只听吴迪说道:不错,确实是他,她明明有时间能追上救下他们的,可她却静观其变,才会如此。
林淑玉还是疑惑的说道:会不会是她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呀,瑞王可是一直都对你不错的呀,他为何要做这种事。
吴迪自嘲的说道:一石二鸟呗,激化我跟晋王的矛盾,利用我对付晋王。你没看柱子信中说的吗,如意姑娘一心想要捉住那领头之人,不就是想借机向晋王发难嘛。
林淑玉说道:真想不到,瑞王竟然是如此的阴险小人,亏了相公以往对他那么好。
各取所需罢了,他利用我我倒是觉得无可厚非,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故意见死不救。看来我以前的想法倒是大错特错了,哼哼
相公,你什么意思啊?
我一直觉得只要我按照他的那些想法去做,就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我从未奢望被重用,可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成为弃子的。看来这安稳日子也不是这么好过的呀。既然你们拿我当个小卒子踢来踢去的,那我就搅乱这棋局,主动入局便是了。
相公,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冲动啊。
吴迪起身牵着夫人的手,这么晚,手已经冻的冰凉了,吴迪紧紧握住夫人的手,笑着说道:夫人,不早了,书房冷,你先回房睡觉去吧,一会儿儿子醒了看不到你又要哭了。
林淑玉本想说,儿子现在早已经不哭了,可他知道相公又是有事情要想,这才支开自己,可她只能默默转身回房,这就是夫妻二人的默契。
冬月的天格外的冷,书房里又没有火盆,这么晚有多冷就可想而知了,可吴迪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因为他的心更冷。
林淑玉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只是听到更夫已经打了几遍了,她望着书房的灯还亮着,知道相公还在想事情,她本想在房里等着相公,可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不见相公在屋里,于是披了一件厚厚的棉衣来到书房,果然看到相公躺在书房简易的床上,书桌上放着两封信。不知道相公是压根没睡还是被她的动静儿吵醒了,见他进来了也起床了。
相公,回卧房里再睡一会儿吧,书房太冷了。
嗯,等一下你让平儿把这两封信送到驿馆寄出去。
林淑玉来到书桌前,拿起两封信看了起来,过了片刻才问道:相公,你真的想好要这么做了吗?这样做可就彻底得罪晋王了呀,而且这不是正中了瑞王的下怀吗?
吴迪说道:眼下他们二人斗得你死我活,我既然已经卷入其中,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只能搅乱棋局,打破平衡了,也许只有一方获胜,我们才能过上安稳日子了。不然永远都会夹在其中,处处受制于人了的。
好吧,既然相公想好了,我会让平儿尽快把信寄出去的。
嗯。
说完吴迪就一脸疲惫的回了卧房,看来昨晚也是一晚上都没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