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起见,出行照例牛车。
阿烛因为知道奚澜喜欢她之后,心里升起小雀跃的同时,又有点别扭,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只能归结于无法回应这份喜欢的歉疚。
他们一同坐在牛车中,奚澜目光望着前方,时不时“不经意”瞥向阿烛。
阿烛不知道该说什么,虽说边上坐着松雪,不算独处,可总觉得比独处更让人觉得怪异。
就这样一路维持着诡异气氛,牛车缓缓走进一条小巷子。
“到了。”奚澜率先下了牛车,宋家的车夫自觉弓起身子跪在旁边充当踩凳。
这对盛京的贵人们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早就习以为常。
奚澜皱了皱眉,道:“不必。”
阿烛不喜欢这样。
阿烛戴好帷幕,弯腰走出来时,就看见车夫爬起来站到一边。
奚澜伸出手,耳廓又慢慢泛上粉色。
“我扶你。”
松雪低低笑了一下,倒也没觉得奇怪。奚二郎君这容易害羞又喜欢上赶着的劲,真是和奚大郎君同出一辙。
只是奚照更会装一些。
阿烛犹豫了一下,轻轻搭在他掌心,甫一接触,就被烫了一下。
少年郎君本就血气方刚,加上天气燥热,体温难免比平时高出一些。
阿烛神情不大自然,改成抓住奚澜手腕,好在今日出门没有穿的太繁琐,不用人扶也稳稳落地。
奚澜道:“走吧。”
此处小院子位置比较偏僻,于巷子最深处,附近都是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居住,很适合掩人耳目。
是奚氏家臣的落脚处。
“二郎。”出来相迎的正是先前追奚澜到豫章郡的青年人。
他冲奚澜拱了拱手,又对看不清楚容貌的阿烛客气一笑,将他们往里引,笑道:“这个老道,真是狡诈。别人都是狡兔三窟,他都有五六窟了。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抓住了他的尾巴。”
边说边推开房门,道:“就是骨头硬了一些。怎么也不肯吐露一字半句。”
阿烛偏头与奚澜低声道:“看来确实背后有人指使。”
奚澜“嗯”了一声,才踏进房门,就看见被捆在柱子上的老道,他立马改了主意,转头道:“阿烛,你现在外头坐一会儿。”
“嗯?”阿烛不明所以。
松雪提醒道:“那老道恐怕一时半会不会吐露真相,奚二郎君难免要用些手段。阿烛,先在外头等一会儿吧。”
阿烛:“啊,奥、好。”
她走了几步,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在奚澜将门关好最后一刻,她似乎窥见他眉宇间的冰冷。
明明不好接近的模样,却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感觉。
阿烛以前觉得少煦哥哥真绝色,现在一看,她忽然明白如意县主为什么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松雪姐姐……”阿烛挽住松雪的手臂,面颊绯红,语调软软的,有点不好意思,又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情:“奚二郎君好像还挺体贴的诶。”
就连语气都是雀跃的。
松雪笑了笑,柔声道:“是呀。”
阿烛越发不好意思了,低头看脚尖。
他不让她看,是不是怕她被吓到?
忽然好贴心,都让人难以适应。
大概过了一刻钟,奚澜走出来,身上依旧干干净净,不染尘埃,他望向院中的阿烛,眉头渐渐松开,道:“阿烛。”
“来了!”
阿烛提裙拾阶而上,问道:“他肯说了是吗?”
奚澜微微点头。再硬的骨头,也禁不住磨。奚澜没动刀子,没见血,还让人用粗布塞满嘴,就是疼的再厉害,也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到最后甚至都快没声儿了。
疼的神智不清的时候,再威逼利诱,放出“先前吩咐你办事的人已经快不行了”的信号,那道士自然松动。
饶是自小培养跟在奚氏家主身侧的家臣都不由侧目暗叹。
有这手段,不去做个专门严刑逼供的刑官真是可惜了。
该说不说,到底是晏公的亲传弟子呢。
这下手的狠劲,完全看不出是士族高门的郎君。
奚氏家臣去了老道嘴里的粗布,退了出去,并将门带上。
汗津津的臭味和尿骚味混在一起,关了门更臭气熏天。
阿烛以帕掩鼻,奚澜低声解释:“没人给他换衣裳,我们问完就走,你忍一忍,好吗?”
阿烛点了点头。奚澜似乎能隔着帷幕瞧见她眉眼弯弯的模样。
他心慌一瞬,将火气都撒在老道身上:“还不快说?!”
粗布方才被塞成一团,都将老道的嘴角撑裂,渗出丝丝血迹。这大概是他身上唯一可见的伤口。
他哆嗦着,原先的仙风道骨在几番折磨之下完全化为乌有,目光涣散,道:“我说、我说……”
老道其实被抓之前,也听见了一些风声,有关于薛桓的。
薛二郎如今看似风光,可郡守之位坐的并不安稳。
他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个,何必为了那点子造孽的事情断送了自己性命?
更何况,薛桓看上去也太会回头找他算账的样子。
能不能有命从凉州回来还不一定呢。
老道气若游丝,回忆道:“当初,安成郡主打听到老朽名声,便请老朽去为如意县主搭脉问诊……在此之前,老朽顶多只会给人算算命……是薛二郎,他找到老朽,让人为我塑造一个好名声,又引导苦寻良医的安成郡主,来请我……”
阿烛和奚澜齐齐对视一眼,虽然知道薛桓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道士竟然也是他安排的?!
说不出的震惊。
就连一旁的松雪都忍不住皱眉。
老道有气无力,每个字都仿佛从胸腔挤出,全身上下每块骨头都在疼。
“薛二郎,吩咐老朽按照他说的去做……老朽被逼无奈,只能告诉安成、安成郡主,叫她去寻如意县主一母同胞的姊妹……只有这样,如意县主再有一线生机……”
“所以,从头到尾,你都是在骗安成郡主?”
“是、是……”老道流出几滴浑浊的泪水,“老朽也不想如此啊。”
阿烛拉了拉奚澜的袖子,“我有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