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陈亮决定上报的数据，郭凯敏没说什么，向宇飞却有点不高兴。
当然，向宇飞也仅仅有点不高兴，对陈亮的决定，他总是相信的。
“老陈，你这一折中，我就得忙乎。我要把各乡镇的负责人叫上来开会，逼着他们一个个把数据改过来。麻烦，太麻烦了。”
陈亮笑道：“给你出个主意。下次统计的时候，你先给他们定个增长率，再让他们按照你定的增长率进行统计。”
向宇飞也笑道：“他娘的，这就是完完全全的弄虚作假了。”
“你以为呢。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比起别的县区，咱们这个数据算是相对准确的了。”
向宇飞点了点头，“我听说大河县那边，把去年的增长率定为百分之十三，下面的干部都不知道怎么编了。”
陈亮道：“这也是我选择一个折中数据的主要原因。”
向宇飞问，“你怕上面来查？”
陈亮点着头道：“如果整个岭东市的汇总数据太过离谱，岭东市不做修改就向上报告，省统计局非查不可。要是被国家统计局抽查，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向宇飞点点头，“据我所知，截止到目前，咱们的百分之二十，是全岭东最高的。真要查的话，咱们北浦市首当其冲。”
“所以，这些天你还得忙。下面那帮笨蛋，你得教教他们，怎么才能更好的弄虚作假。”
向宇飞笑了，“要不，我把他们集中起来，你给他们上一课。”
“我不行，我很忙。再说我堂堂一市之长，怎么可能弄虚作假呢？”
向宇飞笑着问，“岭东市的会，你真的决定不想去？”
陈亮连连揺头，“不去，不去。老向，这太没面子了。”
向宇飞道：“我也不去。这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太大了。”
“好，咱俩都不去了。”
向宇飞正要起身离开，陈亮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材料。
“岭东市的两会不去了，咱们北浦的两会躲不了。这是市政府工作报告，你帮我看看，提点修改意见。”
向宇飞不接，揺着手道：“你开什么玩笑。写总结写报告，你说你是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让我帮你修改，这怎么可能呢。”
“老向，别忘了我这个市长前面，还有代理二字。多一个人多一份思想，你就帮我看看吧。”
“好吧，你可真会抓差。”
还别说，陈亮不参加岭东市两会，居然酝成了一场风波。
如果事件只限岭东市范围，就成不了风波，但有人把这个事捅到了省里。
岭东市两会于正月初十召开，上午报到，下午开幕。
北浦市政府一二把手都没有参加。
开幕式有两个，先是市政协，后是市人/大。
还没到晩饭时间，市委书记吴磊就接到了常务副省长郑胜利打来的电话。
郑胜利除了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还特别负责联系岭东市。
“吴磊同志，你们是怎么搞的，全省经济发展最好最快的北浦市，它的市长和常务副市长，竟然不是你们岭东市的人/大代表。”
吴磊一下就懵了，这事是谁捅上去的？还这么快。
“郑省长，我们……”
郑胜利很不客气，因为这个事，他刚挨了省委书记刘中华的批评。
“北浦市什么时候已经不归你们岭东市管辖了？市长常务副市长都不是人/大代表，以后你们如何管理北浦市？”
“郑省长，这是我的责任，是我们岭东市的责任，我本人要做深刻的检讨。”
郑胜利重重他哼了一声，“吴磊同志，你们打乱了省委的部署，刘书记很不高兴。”
吴磊只好说道：“请郑省长指示。”
“指示？已经晩了。省委本来有特别安排，在你们补选省人/大代表时，让陈亮同志当选省人/大代表。现在倒好，陈亮连岭东市人/大代表都不是，他还怎么当选省人/大代表？”
说罢，郑胜利直接挂了电话。
吴磊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为时已晚，现在已经没法补救。
吴磊恼羞成怒，叫来秘书，让他去查一下，到底是谁把事捅到省里去的。
有一点吴磊绝对相信，陈亮本人不会干这种事。
可吴磊要是知道捅上去的人是谁，打死也不敢去查。
因为这个人正是省委宣传部长王昱云的老婆程姗。
程姗回来后，与陈亮幽会了两次，可谓小别赛胜婚。
正月初九晩上，程姗溜进陈亮家，二人正在床上挥汗如雨时，陈亮接到了岭东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厅打来的电话。
电话通知陈亮，让陈亮明天参加会议。
陈亮不客气，直接拒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第二天上午，程姗就打电话给老公王昱云，让他过问一下此事。
王昱云直接就报告了刘中华书记。
刘中华打电话给郑胜利，让他打电话问问岭东市那边，这事是真是假。
话里话外，刘中华表达了不满。
郑胜利哪敢怠慢，这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有可能耽误陈亮的进步，往大了说，可以算是政治事件。
按照选举法的规定，岭东市的人/大代表，由下一级即县市区级的人/大代表选举产生。
同样的，岭东市的省人/大代表，由岭东市人/大代表选举产生。
具体到陈亮，他要当选省人/大代表，必须先是岭东市人/大代表，他要当选岭东市人/大代表，要由北浦市人代会选举产生。
根本就没法补救，因为选举也有时间规定，不可能把已经开幕的会议停下来，把时间倒回去。
而北浦市的“两会”，要在元宵节后举行。
非常遗憾，陈亮与省人/大代表身份失之交臂。
这件事，吴磊要负主要责任，因为他不但是岭东市委书记，他还是岭东市人/大常委会主任。
原本和谐的政治生态，因为一个失误，终于出现了一条看得见的裂缝。
事件被压下去了，但在刘中华书记和吴磊书记之间，已不再有充分的信任。
陈亮虽然心里不爽，但对吴磊书记还是充分信任，他感恩吴磊书记的一路提携。
而最大的问题，不在自己人内部，而在圈子外的对手。
这让他们看到了打破现有局面的希望。
当然，吴磊书记很快就扳回了一局。
市“两会”上，代表们和委员们，私下里对一个现象议论纷纷。
就是各县市区报上来的GDP增长率。
于兴平市长对各县市区报上来的经济数据，一概照搬照抄，全部加以引用。
经济最落后的三个县，往年的经济增长率，很少有超过百分之五的，去年却像商量好了似的，都达到或超过了百分之十。
除了北浦市的百分之二十，和三个贫困县的百分之十，其余六个县市区都在百分之十五以上。
这太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