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娃与许超然还在说话,不料一旁站起一个青年和尚来,走到他身边,双手合十躬身行礼,态度着实恭敬。
这下众人又是一惊,就连东平王也向这边投来目光。
苦娃一看,喜道:“灵哲师兄,你也来啦!”
这和尚正是紫竹庙的灵哲,曾经与苦娃在紫竹林中苦修《紫霞御灵经》的,也是所谓“竹林九贤”之一。
此刻他神情却有几分尴尬,只因论起辈分来,周星辰是与檀济、檀光、谭清姑三人并列的,那就是灵哲的“师叔祖”了;可是大家在紫竹林中一处修炼,都是“师弟”、“师姐”的乱叫惯了,这众目睽睽之下,称呼“师叔祖”固然开不得口,而“星辰师弟”更是万万叫不得的!
苦娃哪知他有许多为难,只顾问他紫竹派的师兄师姐们怎样了,灵哲告知:当苦娃离开紫竹庙时,灵悟、灵素都是炼气十一层,如今却已双双跻身炼气十三层,筑基在望了。
那时同为十一层的六代弟子中的大师兄灵真,进境稍稍停滞,如今“仅仅”炼气十二层的修为,他因自感落后于师弟师妹,这次便主动带队来青州,意在多多游历。不想刚进城不久,便得了进阶的感觉,大喜之下匆忙闭关,至今未出禅房一步。城中一应事务都由更加年青的灵哲应对。
苦娃甚为喜悦。
紫竹派是第一个对他有大恩惠的门派,他也早就视自家为彼派门人了,这些师兄师姐都是待他极好的,大家情谊深厚。
此时又过来两个青年道士,就许超然席上与苦娃见礼,却是道玄门的无忧子、无尘子两兄弟。
大家彼此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又曾经联手抗敌,算得上交情满满。
苦娃知他二人是惦记依附在自家身上的玄松子,便笑道:“两位师兄只管放心,那位长辈好的很哩,整日里修炼不辍,连我的问安、求教都不大搭理。”
无忧子二人顿时满面喜色,语气越发亲近了。
终究是王府的宴席之上,苦娃便请灵哲、无忧子、无尘子回座,大家约期再谈。
他环顾席上,又找到熟悉的面孔,索性一一问候。
首先是岘山龙七,他见了苦娃就一脸的尴尬!
前阵苦娃途经岘山,被他族弟龙千里等人无故陷害,险些打死了喂狼,龙七是知晓这其中缘由的。
龙千里虽修为不怎的,却一向自视极高,暗中与龙七争那族中后辈子弟第一人的名头,为的是日后好接掌家族;他一听苦娃与龙七交好便心中不爽,好似显得龙七交游广阔,远胜他龙千里一般,就下手折辱苦娃,意在打脸龙七。
龙七其实早已接到祖父口信,要他回家组成执法队,整治族中日益骄狂的年青一辈,其中隐隐有将龙七定为下一代家族接掌者之意;但龙七一听周星辰险被害死就急了,他在紫竹庙可是亲见檀济法师何等器重周星辰的。
龙七一面派人向祖父禀明自家的想法,一面赶往青州。他已得知血魔剑在青州逗留,那么周星辰很快也会到此。
苦娃并不提及其它,只与龙七交谈别后的际遇,龙七也是人堆里打滚、见惯了场面的人,知晓有些事儿是无法绕过去的,终须两下里揭开了来说,便主动提及龙千里,再三向苦娃致歉,表示回家后定会严惩他,同时向家中老祖宗请示,看看能给苦娃什么样的补偿。
“龙七哥,我和你,还有龙天依小姐之间只有交情,这交情不会因旁人而生变;但是我与龙千里、龙真真、龙天放、龙天德之间,却只有仇怨,这仇怨也不是交情和补偿能够消弭的。望七哥能体谅!”苦娃正色道。
龙七唯有苦笑。
此时他才意识到,如今的周星辰,再不是一年多前初遇时那个才炼气三四层的野小子了。
仅仅两年间,这小子从炼气三层直升炼气七层,他还没得师傅教导!
今日王府大宴,这小子突然从王府后堂出来,故人满座言笑随心,足见其与王府关系非同寻常。
苦娃又与龙七身旁的陈子重招呼。
因着《练气诀》之事,他对大瑶山陈家一向怀有戒惧之心,但陈子重的为人是不错的,大家同行许久,他信得过自家的眼光。
有侍者前来,恭请苦娃入席。
席位是小王爷韩风烈亲自安排,居于王府众文武官员之首,仅次于小王爷韩风烈!
座中众人又是一惊。
客席中位居次席、仅次于小贤王的,是一个白须精瘦老者,他回首问身边的随从道:“这少年人是何来历,能得东平王恁般看重、视之如同家人?”
“回老祖宗,这少年出身冰鉴湖畔的小周村,其父母皆是草野之人,并无半点修为;也无其他亲眷。”
“哼!一个乡下穷小子,居然在王府宴上胡闹,成何体统!依我看,东平王自觉四面受敌,情势大为不妙,故而做出许多礼贤下士之态,对一个炼气期的小子也这般放纵,真是莫名其妙!”
此老者心中着实不爽。
随从附耳低声道:“老祖宗慎言!”
那老者瞅了正开怀畅饮的东平王一眼,掀掀胡须,便不言语了。
老家伙复姓诸葛,单名一个“善”字,是青州之西诸葛家的家主。
诸葛家亦是大世家,族中有金丹高手坐镇,实力与岘山龙家相近,地位高于大瑶山陈家而次于湖畔许家。
诸葛善自己出身不凡,一向眼高于顶的,虽七八十岁年纪了,仍然高傲自矜,从不将散修放在眼里,更遑论苦娃这等没来头的少年了。
青州的大世家势力庞大,且由来久远,在这些世家的掌控人眼里,大抵青州是他们的,而不是大元皇朝或者东平王的!
东平王举杯欲饮,暗中眉头一皱,待放下手里的夜光杯时,又是一副言笑晏晏的好客主人模样。
苦娃向韩风烈邀饮,借机问询他义兄血魔剑的行踪。
韩风烈低声道:“此事稍后再说。”
这一场王府大宴,虽座中不乏诸葛善这等心怀叵测之辈,终究诸多势力明面上是尊崇东平王了。
今日之宴,才真正奠定了东平王府在青州的至尊地位。
宴罢,苦娃随许超然出了王府。
凤凰许家在青州城也有商会,更在城南之郊筑有别院。
青州城之南有座名山,其间茂竹修林溪水潺潺,风景十分秀雅,为青州文人高士惯常聚会吟诗之所。
十余年前,东平王下令将北面山麓圈住,在此筑起一座山庄,名曰“凤仪庄”。
文人高士们再要登山赋诗,就须绕道而行了,颇不方便,故而大伙满腹牢骚,很是写了几首名诗借以讥讽权贵。
过得三、四年,东平王将此“凤仪庄”赠与了湖畔凤凰许家。
湖畔许家世居青州已有数百年,从无恶迹,声誉极佳,文士们闻之大悦,于是又做了许多诗句来赞美许家。
“凤仪庄”,也只有凤凰许家才配得上哦。
至于东平王馈赠凤仪庄之雅事,那便恕不提及了。
苦娃进庄时,正见许沁梅在竹林间漫步,雪燕在她耳旁急急忙忙的诉说什么。
许沁梅个子长高了许多,一身洁白衫裙,乌发侧畔一只白玉凤凰发出淡淡的荧光,流转不定。
人也沉静了许多。雪燕一看见许超然和苦娃,便惊喜的大叫,好似阔别了几年一般;她却只是微微而笑,并不说话,眼神里却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不多时,庄中出来一人,圆胖脸盘,眉毛粗黑,正是周山河!
两个少年兴奋地拥抱了一下,欢喜不已。
周山河身上的“练气决”修为已被许家高手打散,重新修习许家的入门功法,如今是炼气二层了,至此苦娃也就少了一桩心事。
当晚,苦娃便向许超然“请教”《凤凰六翼》的修炼之法。
《凤凰六翼》总计一十三篇,道理艰深,外人练习极难入门。但许超然自幼便被教授这《凤凰六翼》的第一层功法,至今已经修习到了第六层,自然轻车熟路,他也不保守,将自家所学倾囊相授。
苦娃得了指点,颇有云开雾散之感,便急急的将第七层功法告与许超然,自家寻了一间密室,揣摩起这《凤凰六翼》的上古功法来。
次日,苦娃又与许超然许沁梅兄妹聚在一起,研讨《凤凰六翼》之奥秘。三人废寝忘食,终日在竹林间演示《凤凰六翼》的身法。
这般到了第三日清晨,许振家来报:“东平王府的小王爷来访!”
许超然当先,大伙一起迎出庄去。
只见庄前大队人马列阵不动,韩风烈与一名年老文官并骑于阵前。
韩风烈笑道:“小弟来访实在冒昧,不过还是先办了公事罢!”
许超然等讶然,不知他要办的是什么公事。
那年老文官早提马上前一步,拱手道:“老夫姓杨,忝为王府长史,今日造访贵庄,是代王爷前来封赏忠义之士。”便就怀里掏出一卷黄卷,诵读起来。
苦娃如今虽已粗通文墨,却听不大懂,只知是一大篇称颂之词。那杨长史诵读到最后几句便是:“特赐黄金百斤,灵石五十颗,封二品带刀近卫,爵骁骑校尉。”
韩风烈见苦娃毫无反应,笑道:“星辰兄弟,为何不接我父王的封赏啊?”
苦娃迷糊道:“什么封赏?我吗?”
众人大笑。
许超然道:“王爷对星辰兄弟很是看重啊。”
苦娃心中踌躇,他还未见到血魔剑,故而并未下定决心为东平王府效力。
韩风烈见他犹豫,温言道:“这二品带刀近卫、骁骑校尉皆是虚衔,平日里只管领俸禄,并不受王府拘束。有大事发生时才须赶来听命,星辰兄弟无需多想。”
许超然笑道:“这份封赏着实不轻,兄弟但接无妨。”
苦娃糊糊涂涂的接过,是一只小储物袋,外加一块巴掌大小牌,非金非木,不知是何材质,上面镌刻一个“韩”字,右下角描画着一柄宝刀的样子。
杨长史身后的军阵便奏乐歌舞起来,甚是热闹。
韩风烈见苦娃并不欢喜,便道:“杨长史公事完毕,请先回府罢。我自与佳友良朋相聚。”
杨长史微微一笑,作礼罢,策马离去,身后军士紧紧相随,阵容十分齐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