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无云,冬日的太阳显得形单影只,冷空气钻进鼻子里叫人难受。
距离谢稻出狱还有一个月,云墨在座位上倒计时。
“墨墨,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我们好久没聚了”杜薇薇一屁股坐在云墨同桌的椅子上。
“好哇,话说薇薇你上次怎么找到的关系,要怎么谢你呢说吧”
“谢我那倒不用,是锦明找的关系,你可不知道,锦明以为你出啥事了,直接去他爸公司找的人”
云墨张嘴欲言却说不出口,原来是肖锦明帮的忙,一个朋友关系破裂的人,欠下人情,云墨不知道该说什么。
放学杜薇薇叫上李静和肖锦明,去商场吃饭,餐桌上肖锦明只是给云墨涮洗了碗筷,其他无任何言语、肢体触碰。
意识到两人尴尬的氛围,杜薇薇找借口拉着李静出去买零食。
“你最近怎么样,阿姨问我,我只好骗她说你过得很好。”肖锦明喝口水打破沉默。
“小明子,谢谢你,我过得很好。”既然欠了肖锦明,还是不要叫全名显得生疏。
“这就是你说的过得很好吗?瘦的一点儿肉都没有。”肖锦明看着云墨黯淡无光的眼睛,还有瘦得颧骨明显的两颊。他心疼地伸手向云墨的脸摸去,被她侧头躲开。
“听李静说你的成绩一直在下滑,我没有想探听你生活的意思,就希望你不要委屈自己。”
“薇薇跟我说了,警局的关系是你牵头的,这件事我很谢谢你。”云墨不想跟他讨论无意义的话题。
“不用谢我,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我舍不得你受一丁点伤”
“除了谢谢,我没有什么其他能给你的。”云墨对着深情的肖锦明露出些许愧疚。
“我不奢求太多,我们恢复到原来的朋友关系吧,好吗?墨墨”
云墨微微点头。
“你什么时候回家呢?”
“我不会回去,既然你已经找了关系就应该清楚谢稻的事情,我要等他回来”云墨一脸坚定。
那天云墨联系杜微微,她觉得云墨十分异常,跟李静和肖锦明打电话通气,结果肖锦明以为云墨出事,直接冲到他爸爸办公室里找人。当一份档案送到自己面前时,他很后悔,不是说在谢稻那里照顾得很好吗?为什么云墨会发生如此不堪的遭遇,肖锦明请求爸爸不要告诉云家人,自己把档案里的记录和视频都备份了一遍。
可即便如此,云墨还要为这个罪犯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关系,甚至为了等他出来连云家都不回了。
肖锦明不明白,他到底输在了哪里?
“他差点就成了杀人犯,为什么你还要等这样一个人?你在他身边一点都不安全!”肖锦明暴躁地大口喝水以平复心情。
云墨抬头漠然对他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其余的你不需要管。”
“你还要在那边呆多久?”
“我说了,不回去,以后,都不会回云家了。”
肖锦明骇然道,“你为了他,连家也不要了吗?阿姨也不要了吗?就算你和爷爷吵架难道你要丢弃掉整个云家吗?”
“有何不可呢?当初是他赶我走的,我绝不可能回去,肖锦明,这些跟你无关”云墨有点恼火,即使欠了人情,也不能对她的决定指手画脚。
肖锦明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那是你家啊,家里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我帮你!墨墨,回来好吗?”
云墨已经好久没有想起那些令人烦忧的家事,现在被他一提醒,骤然怒火攻心。
”这是我的家事,你有什么资格来管!谢稻的事情,我十分感激你,就算我欠你一份人情,以后你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会还上。”
肖锦明悔恨,明明已经破冰恢复朋友关系了,只要她待在他身边就好,可为什么连这点渴求都不给他?
云墨说完转身离开,肖锦明心急地抓住她的手,把她扯回来,口不择言地在伤口上撒盐,“他就是个暴力狂,是个杀人犯,我不需要你为了这种人欠我人情,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谢稻可以是暴力狂,但从未对她施暴过,可以是杀人犯,但那是为了自己,所有的好都给了自己,即便他是,那云墨也认了。
可肖锦明既然知道事实真相,为何还要这样污蔑他!
云墨怒气冲天地甩了肖锦明一巴掌,“如果他是个杀人犯,那我就陪他一起逃,无论天涯海角。”
肖锦明脸上火辣,眼前的云墨已经绝情离去,他人生受过的屈辱都是云墨给的。
光明总是因为有了黑暗而崇高,当黑暗战胜光明,又变得孤高。
肖锦明心里被阴暗包裹,坚定发誓,“你要和他浪迹天涯,我偏不让你如愿,我非要你做笼中雀,和他生死不相见!”
回家的肖锦明见到云墨家门口停了辆车,那是云墨爷爷的车,脑中突然划过一个无耻的方案。
春天和志趣都如往常般营业,黄毛跟着刘存,希望能回来,刘存跟谢稻通过气后也留下他,看着正在桌子上计算盈利的云墨,刘存唉声叹气。
谢稻在被带走城北监狱的前一天,和刘存见了面。
“云墨妹子说想要见你一面”
“不要了,我没脸见她”谢稻驼着背,沮丧地说。
“事情都弄清楚了,我看她对自己那件事没什么在意的,就是放心不下你,你确定不见一面?”
“我这样子,她会哭的”谢稻双手捂住双颊,自己还有什么脸见她。
“她说”刘存啧了声,感觉自己像传情书的小二。
“她说什么?”谢稻急切地问,云墨还有什么话要交代自己,不会是要抛下自己回家吧,也是,最起码比留在他身边安全。
“她说,你在里面不要受伤,她会等你出来”
谢稻仿佛听到云墨亲口对他说,“我等你”,犹如神明释放的光芒照耀在死气沉沉的沼泽地,那一刻,有什么东西重生了。
“等我,云墨”
风中传来一句轻声,似雾似云地飘进刘存耳里。
当转述给云墨听时,几夜未合的红眼,瞬息落泪,奔波劳累的日子没哭,自己被亵渎没哭,却在这话中失声痛哭,肿如鸡蛋的双眼连续三天才消下去。
最冷的冬天已然过去,温山仍飘着雪。
期末考试结束,云墨拿着自己一泻千里的成绩单,垂头丧气地折叠好放进口袋,虽然不在倒数五名里,可也离那儿不远了。
云墨小心翼翼地走到小区门口,地面上结的冰,让她昨天摔个狗吃屎,现在像个小浣熊一样笨拙地慢慢滑步。
忽然旁边传来一句轻笑,云墨在原地呆若木鸡,抬头望去,前方几米处,有个瘦高的男孩,外面穿着黑色羽绒服,里面露出眼熟的橙色T恤。
是每夜放在心尖尖上祈祷见面的人呐!
云墨潸然泪下,不顾一切地跑过去,竟然没有摔倒。
心心念念了55天的梦中主角终于现世,谢稻大步跨过去,张开双臂稳稳抱住云墨。
男孩左手紧紧搂住云墨的腰身,想要把怀中人揉进身体里,右手捧着云墨的脑袋贴近自己的脸颊,用冻得冰凉的嘴唇在她耳后亲吻,两人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呜咽的声音在云墨耳朵响起。
“姐姐,我回来了”
“小稻子你个混蛋”
云墨再也承受不住没有谢稻在身边的寂寥,她双手在谢稻背后捶打,发泄着仿若多年不见的思念。
两人回去的路上,一时静默,打开门,云墨闻到菜香,转过来对谢稻竖起大拇指。
“我们家的小稻子可真厉害,年纪轻轻已经是家庭厨郎了”
“是姐姐调教得好”
双方默契十足,并不提及任何与那件事有关的话题。
“吃饭先洗手”云墨见谢稻准备去盛饭。
“去接你之前已经洗过了”
“那不是又出门了吗,再来洗一次”
谢稻就着云墨双手上的泡沫抹了把,然后握住她的手一起搓搓洗洗,嘴上应着“好,听墨墨的”
“叫姐姐,没大没小。”
“哦”
在监狱里的每一天,谢稻都默念墨墨,出来了一时改不了口,云墨也不让叫,唉。
餐桌上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云墨心中暖意四溢,看向对面的谢稻,愣神地细细观察他。
头发被理成板寸,相比之前,人也消瘦变黑不少,额头细看,还有一道五厘米的疤,如果抛开发生的事,云墨反倒觉得现在的谢稻精神许多,可一想起经历过的那些,云墨心口像被放了只蝎子一钳一钳地夹着肉,痛彻心扉。
当初云墨想见谢稻,刘存劝住她,希望她能尊重谢稻,又承诺一定让她看到,后来确实看到了。
现在那张受伤、颓堕委靡的照片还在手机里,照片中的谢稻手掌、手腕、额头都绑着绷带,上衣密密麻麻的血渍,裤脚被浸染一片血红。
云墨夹了菜掩面就往嘴里塞。
“吃着这么急干啥,没人跟你抢,别呛着”
谢稻见云墨低着脑袋不说话,放下碗筷,挪着椅子挨着她,揽着她的肩膀,侧头就看到云墨的眼泪不要钱地往碗里流。
“我的好姐姐,我的好墨墨,你怎么知道今天牛肉没有放盐”谢稻吸了吸鼻子,晃着云墨肩膀,试图缓解她的情绪。
“以藕不要森么事就敢往商充,我费狠难锅,很难锅很难锅。”
“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谢稻把云墨拢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听到这话,没有憋住在云墨的脖子里也撒了几颗盐。
晚上两人吃完饭,去了春天。
今天谢稻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就一个人默默回家换了身上衣服,买菜做饭等云墨回来。
大家都为谢稻感到高兴,在烧烤店里喝大了抱着谢稻嚎叫。
“稻哥,你不在,我们值班好辛苦,又回到以前两班倒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啊”董成拽着谢稻胳膊哭鬼狼嚎。
“稻哥,那些女娃娃看到你不在店里都不来消费了,我们可损失了好多钱呢,快回来上班给我们赚回来”李旭心疼地握着谢稻的手。
“谢稻,你好好的大家就放心了”萧茉莉在一边安静注视谢稻,在嘈杂的叫声中格外温柔。
“谢稻,你说的,以前的都一笔勾销,老子还要打比赛呢”黄毛在春天帮忙,顺便蹭蹭网费,后来觉得自己打比赛也不差,也参加赛事活动,成为他们这里个人赛的老熟人。
窗外冰冷的世界,凌冽的寒风,与这个饱含温暖的室内景象大相径庭。
云墨感谢春天给谢稻带来了春天,抚慰她跌落淤泥的自尊。
两个人的生活又回到了以前,正值假期,都在春天帮忙准备新的活动。
谢稻有两个月没有上课,云墨的成绩也不理想,他们在空闲时间都心领神会地把落下的课补起来。
为了一觉醒来就能看到云墨,谢稻盯着行军床想了很久。
他们白天在春天上班,下午买菜回家做饭,晚上在同一张桌子上学习,直到很晚谢稻才回春天。
这天云墨看到谢稻手上都是淤青,心里后怕地质问谢稻发生什么事。
“哦,姐姐,昨天回春天睡觉的时候摔了一跤,没事的,已经摔习惯了,不疼的”
“怎么就摔习惯了呢”
“晚上楼下没有灯,回春天总是要摔一跤,阿秋”谢稻适时地打个喷嚏。
“怎么还感冒了,被子太薄了吗?”
“不是,行军床又硬又小,我总是来回翻身,被子一老丢在地上”
旁边的黄毛看着谢稻这绿茶样子,撇嘴甩出一句,“谢稻你有家,怎么不回家睡啊”
“没有床”谢稻转头用赞赏的眼光盯着黄毛。
“哦,那不简单,买一张就行了啊”黄毛看懂了这眼神,求助攻呢。
“可......姐姐一个女生,我住着不方便吧”
“这有啥不方便的,不还有一间房吗?”云墨之前以为谢稻是睡习惯春天了呢。
就这样谢稻往家里送了张床,找大半天,才找到和自己卧室一模一样的床。
第一天,云墨起床发现谢稻满脸倦意,两个黑眼圈及其惹眼。
他说这是为爸爸准备的房间,一想到爸爸就睡不着。
第二天,云墨复习完一门课,发现谢稻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叫醒他,结果脱鞋爬上自己的床沉沉睡去。
第三天,睡梦中的云墨感受到有人掀开她的被子,在身旁躺了下来。
“你最近怎么回事?”云墨希望谢稻主动摊牌,一天到晚的惹事找打不是。
“姐姐,我想搬来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不行,男女有别不知道啊”
“可是我......晚上会做噩梦睡不着,只有你在的地方我做的才是美梦”
“你又不是小孩子,噩梦都是假的”
“我梦到.......在KTV的那天,我手上全是.......”谢稻怕吓到云墨支支吾吾地描述。
云墨再次泪目,抱着谢稻拍着背安慰他,“好了,都过去了,不怕,姐姐在,晚上把床搬过来跟姐姐一起睡”
“我......”谢稻自责,不应该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接近云墨,更不应该再次伤害她。
“姐姐,那些我不会忘记,是我蠢,是我没控制住情绪,没有考虑到未来,以后不会了”以后云墨一直在身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好,我家的小稻子长大了”
“墨墨对我最好啦”
“叫姐姐”
“墨墨”
“叫姐姐”
“墨墨,墨墨,墨墨”
云墨,姐姐,墨墨,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