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打电话给关琢,让关琢找家街边饭店,随后带着谢稻去药店。
在饭店汇合,云墨给大家倒了水,谢稻低头说声谢谢,关琢看到药袋,还是忍不住道“稻子,你没事吧”
谢稻喝了口水,摇了摇头。
看着谢稻沉默的样子,云墨就知道他这倔脾气开始发作。闭口一字不说被围殴的事,接触他以来,就是这样,可能是母亲不在身边,父亲又很忙,他总是憋着话不说,只有跟他玩开了,偶尔问一句,他才会顺着话一点一点说出来。
云墨顺着关琢的话说“我看你脸上有点蹭伤,其他地方有受伤吗?”
“没有”谢稻快速回道。
回想谢稻身上的脚印,大部分都在胳膊和大腿侧面,来到饭馆前他特意把能拍掉的脚印都拍干净,云墨默不作声,给了关琢一个眼神,关琢接受到后低头跟她一起点菜。
谢稻瞅着眼前紧凑在一起的两个脑袋,像个葫芦,小时候有他们陪着,很开心,现在他们还在,他很庆幸。
犹记得搬家刚到高尔夫时,隔了一个房子的关琢脚下踩着滑板溜到他家,邀请他一起滑滑板,谢均怕他摔着,不让他玩。关琢就偷偷教他,在滑板后边虚伸着双手护着他。
可谢稻还是摔破了膝盖,云墨听说后给他膝盖缠了十几圈的宽绷带,膝盖是不会摔到,轮到手掌摔破,手掌也缠上绷带,最后屁股也摔疼了,云墨就叉腰大笑,和关琢把他架到草坪上给他揉屁股,边揉边说手感真好,说得谢稻红了脸,看着满是绷带的小男孩,云墨开玩笑叫他小稻子,缠了的绷带像稻壳一样保护着内里,这内里嘛,像糯米一样白白嫩嫩,视觉享受,触觉更佳。
点完菜的三个人都很默契,一时无人说话。云墨了解谢稻有洁癖,从小不坐在马路边,草地上也要铺卫生纸才坐,这家街边饭店看着比蝇头小馆干净些,可筷子上因磨损发白的痕迹让人看到没胃口。
云墨找老板要了三双一次性筷子,又把碗用开水涮干净,递给他们,谢稻又说声谢谢,云墨笑了笑打趣道“小时候也没见你多礼貌啊,怎么长大了,就知礼仪懂廉耻了,吃我的玩我的时候怎么从来不说声谢,现在说谢,太晚啦”
“还别说,稻子这小子看着人畜无害,背地里可喜欢捉弄人,我去他家喝可乐,他告诉我可乐出了新口味,竟然在可乐里面加了酱油和白糖、醋,还在我吃了一半的苹果上面放鼻涕虫…”关琢回想起被谢稻恶搞的那些事情,就重重地哼了哼。
云墨笑不做声,眼睛含着调侃的意味瞟一眼谢稻,谢稻心虚地眨巴眼睛低下头,毕竟这些都是云墨在谢稻身上开过的恶俗玩笑,甚至可乐新品的配料一个不差。
“脑袋都要杵到桌子上啦”云墨抬手揉了揉谢稻头发,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云墨盯着发呆的谢稻,想先问清楚他的住址,便随手端了水杯问道。
“小稻子啊,你住城西的学则小区吗?”找到谢稻的小道通向最近的就是这个小区。
“是的”
“那你住几栋几零几啊”关琢抢问,云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这时菜上桌,云墨把谢稻爱吃的糖醋里脊和排骨玉米汤放在谢稻面前,吃了几口后,云墨突然严肃的说“小稻子,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谢稻闷声“我爸给我留了钱,好好上学”
“行,你有规划就好”云墨用筷子夹了排骨送去谢稻碗里,一如既往的把最大最好的给谢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谢稻咬一口排骨上的肉,嚼得更卖力。
“对了,你住几栋啊,回头找你也不能蹲在大门口等你”云墨左腮帮子鼓起一块,含糊不清的说,谢稻很敏感,他不愿意说只能拐着弯问。
“八栋”
“那你肯定住2楼”云墨把菜咽下去一脸笃定地说,毕竟老房子一栋四个单元,只要锁定住楼层,也就八户人家,很好排除。
“不住2楼”
“……”很好,才排除八户。
“你姐我能掐会算,一般都很准的,不是2楼,那肯定就是2单元”云墨不动声色地又给谢稻碗里添了块里脊。
“也不是2单元”
“……”好吧,最起码排除一个单元。
“墨姐姐,你为啥对2情有独钟”一直吃饭的关琢终是不解问道。
“因为我家就在2排2号啊,而且小稻子每次来找我,都站在第二个台阶,从来不会站上院内那个台阶”云墨傲娇的抬了抬下巴。
“要不是你开个门跟排山倒海似的,我才不会站在第二台阶”谢稻哼了一声,此时才有半分耍性子的影子。
关琢想起来了,第一次带谢稻去找云墨,在院子里叫她出来玩,云墨一个疾冲猛的一推门。由于关琢经常来,在院子里扒拉石头玩,可是第一次来的谢稻乖巧地等在门口,就这样被铁门怼在脸上最突出的鼻子上,当场血流不止,从那之后谢稻只站在第二个台阶等云墨。
场景一回想三个人都笑了,跟以前一模一样地没心没肺。
饭后谢稻送他们回去,等他们上了出租车才回家。一个人的房间,很安静,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云墨。
“记得涂药”
谢稻心里得到了安慰,涂药也不觉得疼。
第二天上学,魏琪瞥了一眼谢稻,没搭理就走,谢稻横跨一步拦住魏琪。
“银行卡号多少,你昨天说三倍六万,我只给你两万”
魏琪不明所以地看着谢稻。
谢稻是小学转来的,跟魏琪一个班。他成绩很好,从未掉出过年级前三,而魏琪总是在谢稻后一名,每次考试按照名次排座位,抬头可见他笔直的脊背和饱满的后脑壳,就不自觉地出现谢稻嘲讽的笑容。
谢稻长得白净学习又好,很多同学都找他问问题,魏琪也在其中,只不过魏琪在问题的时候看着他认真的小脸看呆了,谢稻忍不住说“你再看我,永远坐不到我前面”仿佛是诅咒,魏琪从没超过他。
直到小学毕业,魏琪喜欢的那个女生给谢稻送了一朵水晶玫瑰,那朵水晶玫瑰是女生十岁生日爷爷送的礼物,睡觉前都要亲上一口然后放在床头陪着睡觉。这种意义的礼物让魏琪嫉妒得发疯,上了初中又和谢稻分在一个班,第一学期成绩出来谢稻年级第四,魏琪第九,魏琪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命运,从此之后不怎么上课,经常翘课去网吧,打游戏喝啤酒认兄弟。
“不是说让我给你道歉吗?这么快就认怂了”魏琪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道不道歉是你的事情,赔不赔钱是我的事,放学前卡号给我”谢稻转身就走,听见后面传来一句轻声“你可真是善良啊”
“云墨,艺术节大家都有表演才艺,你表演啥啊”杜薇薇坐在云墨前排的空位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云墨。
“你如果这么想让我表演,我给你拉个葬花吟,纪念下你死去的爱情”云墨贱兮兮的回杜薇薇。
“哎你个黑心肝的,哪壶不开提哪壶,爱情的火苗都没长出来,哪来的死哪来的纪念”
“喔,那给你拉个片片相思赋予谁,纪念你出生未捷身先死的爱情”
“嘁,要不是肖锦明把他收藏的乐谱借给我,让我来劝你跟他上台合奏表演,我才不来听你这贱嘴说话呢”
“他是西方优雅小提琴,我是国粹平民破二胡,怎么合作”云墨心下明了,就说以前肖锦明怎么一老想着来听她拉二胡,感情搁这等中西结合呢。
“反正话我带到,你自己不愿意,去跟他说,他都推掉了凯亚乐团的邀请,其实我也好奇,小提琴和二胡合奏是什么样的,你不好奇吗”
“你不是话带到就走嘛,还好奇什么,还想劝啊,看来小明子同学不止给了你乐谱啊”云墨看着杜薇薇翻了个白眼走出教室。
云墨不是鄙视二胡,只是周围环境之下,她变成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所以二胡也变成拿不出手的特长。
自从绑架事件之后,云墨父母就低调了很多,连锁店开了很多家,但是广告只贴在商场店铺门口,连广告上只有手模,平常的衣食住行都跟普通人一样。再看高尔夫小区其他家孩子穿戴的是名牌,上学接送的车是布加迪,学习的也都是钢琴小提琴管风琴,而云墨穿的是李宁特步,接送车是帕萨特,学的也是国民老头最爱乐器。
如果说这些约束是为了让云墨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可本身住在高尔夫小区就很引人注目,而这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云墨的爷爷云华诚。
云华诚原本是矿主,娶了当地一个警官的小女儿为妻,生了三个儿子,最后在云墨父亲六岁的时候扔下了四个男人离开人世。
云华诚请来高僧为妻子做法事,高僧临别时赠言“开矿乃断自然之根本,云主若要家业兴旺,需断矿”。云华诚开矿以前就听说过,开矿富三辈,断命十家悲。是说这矿场老板赚的钱,都是埋在地里的矿工用性命换来的。云华诚是不信的,别人给他打工,签署了赔偿协议,无论生死,他给人家相应的钱,就是平等交易,怎么能说开矿就是断他人性命为自己谋财。
后来云华诚的一个矿发生了严重的坍塌事件,二儿子在负责开采巡查时被埋了,大儿子作为当时矿厂主负责人被送进监狱,被云华诚买通关系,送大儿子云空韶出国禁止回来。儿子的丧命让云华诚不得不回想起高僧的话,彻底放弃开矿产业,转而信佛,求佛,拜佛。
在朋友的介绍下,云华诚转做中下游,最后做起了珠宝生意,其中八成都是黄金产品的成品采购或原料加工销售。云华诚虽然已经72岁,明面上是退休状态,可无论在家庭还是公司都手握生杀大权。
云墨的母亲一直没有生出孩子,人到中年才生出个女娃娃,这怕不是要绝云家后,云华诚对佛生了敬畏之心。
直到云墨绑架过后,越发地敬仰佛,每天的经文誊抄不止,诵念不绝,让公司撤回所有关于家人的照片、报道、新闻,所有人的穿戴除了正式场合以外,消费回到普通人水平。家里所有的收藏品都拍卖,就连家具从楠木换成普通木材,云墨所有的吃穿用度也全部换成普通孩子的生活标准,另外还成立养老院,专门收留矿场上因为意外导致身体残废的人,在山区建造小学,给农村捐钱修路,无一不是在用钱积累功德,希望他能赎罪,求得他家人平安。
云墨的父母不会忤逆云华诚,一一都应下,可在住的地方发生了分歧。
云华诚仍旧坚持住在高尔夫小区,云墨的父母怕再次被发生绑架事件,既然衣食都降低标准,那么也应该换个普通小区住,除了这个原因,云墨的父母也是考虑到孩子的生长环境,别人都锦衣玉食,突然间让孩子变成一群天鹅里的丑小鸭,哪个父母都不愿意。
在门外偷听的云墨,始终记得爷爷说的那句话“我需要钱,你们还要继续赚钱,这里就是你们钱生钱的地方,不能动!”
一个每天吃斋念佛的人,嘴里居然说出这么物质的话,着实让人不堪。哪里来的佛,那就是自己愧疚幻化出的魔,一根飘动的头发,就害怕得瑟瑟发抖,便要祭出所有血液,只求魔来任取一滴。
而云墨的喜好,从小提琴变成二胡。云墨小学跟杜薇薇、肖锦明一起拉小提琴,她只能说她不喜欢小提琴,因为没有二胡的音色好听,也没有二胡好学,更没有二胡便宜,最后这一句云墨没有说,说出来可能会笑掉他们的大牙,谁也想不到拥有高尔夫小区房产证的人只能学得起二胡。
云墨这种异于高尔夫小区孩子的生活,终是引出云墨内心的恶魔。如果有高尔夫小孩对她露出鄙夷的眼神,云墨会露出真诚的微笑邀约那些小孩玩耍,然后用不同的手段捉弄他们,云墨看着他们被吓哭,被摔伤,被推下水,心里开心的拍手大叫。
杜薇薇,李静,肖锦明这三个由于和云墨同级又住的近,当初他们眼中没有流露出鄙夷,可眼中一闪而逝的可怜还是被云墨敏锐地抓捕到,抬头不见低头见,最后云墨自觉大发善心地用毒嘴代替了恶行,每天贱嗖嗖的为他们补刀,他们多年来竟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