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湘依在车上笑了出来。
她手肘支在车窗上，单手托着下巴，偏过脸，不说话，就看着身边的小鬼。
孟湘依跟霍然相处久了，有的表情，动作，不自觉地模仿他。
此时，她拿出平日里霍然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小鬼被她那眼神看得一阵不安。
他两手抓着裤子，心虚的看了她几眼。
孟湘依还是不说话。
小鬼彻底投降了，知道她不吃那套，装可怜也没用，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认错。
于是，小鬼转了个身，啪嗒一声，在车上，朝着孟湘依跪下来：“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利用你！”
小鬼低着头，拿出十二分诚心。
半晌，还是不见孟湘依回答他。
一瞬间，小鬼心里闪过几丝恐惧，难不成孟湘依一狠心，想要把他灭掉吧。
他害怕的抬头一看。
却见孟湘依根本没看他，正低着头，用手在口袋里翻翻找找。
小鬼傻愣的盯了她一会儿，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终于，孟湘依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个坑坑洼洼的一块萝卜。
她递给小鬼：“吃吗？”
这块萝卜刚才插过香烛，上面还留了不少味道，虽然吃不饱，但可以解解馋。
小鬼盯着那萝卜看了几秒。
最终，他默默一点头，坐回孟湘依身边。
接过萝卜，张嘴，咬了一口。
对于那些每年清明节都能吃上供品的鬼来说，这点味道不算什么。
可对于一直被困在停尸房，被当作食物的小鬼来说，却是美味佳肴。
他吃一口，就吸吸鼻子，抽一抽，再吃一口。
眼泪汪汪的，看着像是受尽委屈。
本来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却突然有个人来关心他。
一时间，那么多年的委屈，就像打翻的水缸全都扑出来，难过悲伤的情绪把他淹没。
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哭。
孟湘依陪着他，也不问，就等着他吃完。
看着小鬼的情绪平复后，她才问：“鬼圈这事……是真的吗？”
小姑娘毕竟刚认识，她说的话，孟湘依也不敢全信。
直到小鬼点头，孟湘依才倒抽了一口气。
“那我当时来停尸房，你们都知道我是来干嘛的？”
小鬼又点点头，哀怨的看她一眼：“要不然，你以为你吸了我们的怨气，能那么轻松的放你离开？换作其他地方的鬼，早就跟你打起来了。”
孟湘依皱眉，想起了护士的话。
她说那家医院的停尸房早就取消了。
然后孟湘依又想起了，守在停尸房的那个圆脸蛋的工作人员。
“看守停尸房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
小鬼纠正她的话，“但他不是看守停尸房，而是看守鬼圈。”
“就是守着你们？”
“嗯，说难听点，相当于饲养员。我们怨气不够要魂飞魄散的时候，他就想办法给我们续命。”
说完，小鬼有些恐惧的补充道，“姐姐，那个人很厉害的，我就是害怕被他抓回去，所以今天都不敢来见你。”
听他说那人厉害，但孟湘依却没这种感觉。
她每次都用怨气把他砸晕，也没见他反抗过。
难道……他是故意放她进去的？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孟湘依皱眉思索着。
小鬼抬起头，用一张乌青的脸，眼巴巴的看着她：“姐姐你能原谅我吧？”
孟湘依回过神来，看他一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原谅还能怎么办。
孟湘依只有叹气：“你也是没办法，换成是我，也会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人。”
小鬼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姐姐跟我是一路人。”
孟湘依很想反驳他，但想想又算了，跟一个小鬼计较什么。
她转而又问：“那你现在怎么办，万一那人来抓你呢？”
小鬼得意一笑，朝前面的司机努努下巴：“我去投胎，只要进了阴间，他们就抓不到我了。”
孟湘依一愣，指了指公交车；“你坐这个车……去投胎？”
小鬼疑惑的看她一眼：“姐姐不知道，这人间的所有末班车都是人鬼共用的吗？”
孟湘依只觉得今天打开了新世界。
遇到的两个鬼年纪都比她小，却各个比她老成。
小鬼或许想着投胎后，就见不到她了。
这会儿不停的跟孟湘依说道：“等你们活人下了车，我们这些鬼就在终点站接受通关检查，过了关卡，就可以排队进阴间了。”
小鬼示意孟湘依往前看：“那几个看到了吗？都是鬼。好多末班车师傅都有阴阳眼，就比如这辆车的师傅，他就能看到我。”
说完，他笑了：“要不然，你跟我说了这么久的话，怎么没人觉得你是疯子？”
孟湘依打量了车厢一番。
明明那么多空位，有几个人却直挺挺的站在那，既不拉扶手，也不坐下。
在车上，他们不再是五颜六色的魂体，看着就跟活人一样。
所以孟湘依也没能第一时间辨别出来，是人是鬼。
最前面的司机师傅还在专心开车，像是早就习惯了这场面，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至于其他下夜班，赶末班车回家的活人。
则是因为没有阴阳眼，什么都看不到，所以不觉得害怕。
有几个在低头看手机，有几个在用耳机听歌，还有几个两手抱在胸前，在那打瞌睡。
总之，这车载人又载鬼，但气氛还算和谐。
剩下的路程，孟湘依跟小鬼说了会儿话。
打听到一些关于鬼圈的事情。
世上鬼圈很多，除了孟湘依遇到的这个，还有些是私人创办的。
医院这里的鬼，都是在医院去世的游魂。
而那些私人创办的鬼圈，则是些怀揣着恶意的修炼者，到处去抓捕的游魂野鬼。
他们不会像医院鬼圈这么合情合理。
要是被那些鬼圈的看守人抓去，不是生不如死，就是魂飞魄散。
不过总的来说，鬼圈这个东西就不该存在。
无非是差的，和更差的相比较罢了。
小鬼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以说用愤世嫉俗来形容。
“我们虽然是鬼，但我们也保留着人的心，怎么能把我们关起来，当牲畜一样打理！”
孟湘依点头应是，但她心里想的却是。
有人在医院底下建鬼圈，霍然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