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应该不是刚死的,至少死了一两天了。
此时正是夏季,肉身还没完全腐烂。
她的手和腿已经没了。
流出的尸水积在槽底,泡着些碎裂的白骨,上面还连着肉沫。
此时唯一剩下的,只有躯干和头颅。
躯干已经被吃了一半,肉和经脉被啃得稀巴烂。
头颅还算保存完好,大概是猪觉得头骨太硬,不好下嘴,就用鼻子拱到一边。
孟湘依所站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女人青白的肌肤,和一张伤痕累累的面容。
女人闭着眼,嘴唇无力的张开,长长的黑发,盖住脸侧。
孟湘依看着看着,脸色逐渐煞白。
女人是怎么死的?
也是被那几个绑匪杀的吗?
他们既然杀了人,那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她了?
眼前的场景,视觉冲击太过强烈。
孟湘依努力保持的冷静,被冲得粉碎。
看着女人的头,像是看到了她自己的脸。
也许明天,后天,或者再过几天。
她也会死。
她的尸体也会像烂肉一样,被扔进猪食槽,被这头猪啃得骨头都不剩!
孟湘依害怕了,恐惧了,两条腿不受控制的发抖。
她再也站不住,一屁股摔坐在地。
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了。
她的所有思绪都被死亡占据。
满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出现着各种恐怖的画面。
被绑架,她可以冷静。
和猪关在一起,她也能忍。
但她没办法在一个陌生的屋子,这样黑的夜晚,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尸块待在一起。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她的情绪崩溃,两眼酸涩流出眼泪。
再坚强的成年人,也有害怕的一刻。
孟湘依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无声痛哭。
她绝望的泪水滑落脸颊,舌尖尝到一丝苦味。
味蕾像是刺激了她的神经,又或者是情绪得到宣泄。
哭了一会儿,孟湘依慢慢恢复理智。
她想起自己在恐怖医院里的遭遇……不对,她现在不是普通人。
她有怨气。
能够召唤周渠的鬼魂,化成蜈蚣过来战斗。
孟湘依扭过头,在肩膀上蹭了蹭被泪水模糊的眼睛。
她不能就这样放弃,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能死在这里。
她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
孟湘依情绪缓和后,开始在屋子里寻找锋利的东西,想要尝试着割断捆住手腕的电线。
找遍之后,什么都没找到。
唯一还算有摩擦力的,也就是坑坑洼洼的土墙。
孟湘依连滚带爬的凑了过去,背对着墙坐着,不停的将手腕在上磨蹭。
过了一会儿,直到孟湘依感觉手背都有些火辣辣时。
她手指摸索一番,绝望发现。
电线只是外壳有些磨损,距离断裂的程度还很遥远。
但她并未气馁,继续尝试。
和死亡相比,磨破两只手,已是最好的结果。
在悉悉索索的一阵摩擦声间,一缕黑色的雾气,缓缓飘至孟湘依眼前。
孟湘依先是一愣,接着狂喜。
怨气蓄满了!
她这样想着。
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她,无声大笑。
孟湘依拼命扭过头,去看背后的手腕。
顿时,脸上的笑容一僵。
孟湘依惊讶发现,黑气不是从她手腕飘来的。
如果不是她的怨气。
那么这个猪圈里,能产生怨气的除了她,就只剩下……
孟湘依像是木偶似的,一点点,一点点的正过头,顺着眼前的黑气,看了过去。
刚才趴着休息的大白猪这时站了起来。
就站在围墙另一侧,努力把头伸向孟湘依这边。
用像人类一样黢黑的眼珠子盯着孟湘依,垂落在两侧的黑发……黑发?
孟湘依猛地一哆嗦,这才看到。
那女尸的头,突然出现在大白猪的头顶!!
她满脸尸斑,睁开眼,咧嘴对她笑:“嘻嘻!”
“啊!”孟湘依被吓了一跳。
她所看到的黑气,正源源不断的从女尸嘴里飘出。
翻过矮墙,直冲孟湘依而来。
这是女尸身上的怨气!
大概是孟湘依对生的渴望,与其产生共鸣,竟使得女尸的怨气飘到她眼前来了。
眼看着女尸的怨气离自己越来越近。
孟湘依咽了咽口水,缩着两腿往后退。
巴不得自己也变成一块泥巴,糊到墙上去。
谁知她这一举动,像是激怒了那黑气。
竟一改温和徐徐飘动的状态,猛地朝着她脸面扑来!
孟湘依还未能发出一声惊呼,眼前就是一黑,浑身一阵剧痛,像是全身中箭一般。
她扑通一声,侧躺倒地。
在失去意识前,她看到大白猪头上的女尸头消失了。
在哪?
女人的头去哪了?
身旁一阵咕噜咕噜像是皮球滚动的声音响起。
慢慢的,缓缓地,碾过干草堆,悄悄靠近。
最终,停在孟湘依胸口处。
孟湘依微微转动眼珠,往下方一瞥。
女尸的头端放在她身边,还是刚才那样,瞅着她冷笑。
干裂乌黑的唇缝间,怨气还在徐徐外飘。
因为恐惧,孟湘依噗嗤噗嗤的喘着气,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
女尸忽然脸颊一凹,深吸了一口气,再噗的一下吐出!
更加浓郁的怨气,混杂着尸臭扑面而来。
孟湘依彻底晕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时,已经不在猪圈,而是出现在室外。
天空大亮着,太阳烈得晒人。
农户家的地坝像是火毯,温度高得能煮熟鸡蛋。
孟湘依就站在院子角落,一片树荫下。
手脚没被绑着,但她也不算逃出来了。
此时出现在这里的是她的意识。
准确来说,她进入了那具女尸的回忆中。
因为孟湘依看到了本该死去的女人,好端端的活着。
女人穿着一套轻薄的夏季雪纺衫,胸前系着围腰,手拿扫帚,在清扫大门前的落叶。
女人的家是一栋两楼独栋小楼,坐落在大山里。
大概是在村尾,周围房屋不多,五十米外的山坡上才有另一户人家。
据孟湘依观察,这个死去的女人和赵青莲一样,都是非常勤快且爱干净的人。
房屋外观看着普普通通,但院子和室内的地面都很干净。
这时,院落的大门被人用力从外推开,一个高壮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丽华,快!多弄两个菜,我兄弟今晚来宵夜。”
男人手里拎着卤味,喜气洋洋,大步朝前走。
孟湘依僵在原地,盯着男人宽阔的背影仔细看了一会儿。
不是绑架她的那两个人。
但听男人嘴里说的兄弟,孟湘依也不确定,男人是不是那两个男人口中说的大哥。
孟湘依看着眼前的回忆,一眨不眨。
好奇女人究竟遭遇了什么事,在死后的尸体上,还能附着这么强烈的怨气。
与男人脸上的喜气相反的是,陈丽华并不高兴。
在听到“兄弟要来宵夜”,还算心平气和的面容,瞬间变得十分刻薄。
她皱起眉,一手拿着扫帚,一手叉腰:“他又来干什么!我家可没钱借他了!”
“呸,别说没钱,越说越穷,”男人假意要捂她的嘴,“而且啊,媳妇儿,我跟你说……”
男人凑过去,神神秘秘道:“咱有钱了,今天中了个奖,有三十万呐!”
“真的?!”陈丽华顿时喜笑颜开,“成,我做饭去。”
她把扫帚立在墙头,转身朝屋里走了两步。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脚下一顿,回过头来。
陈丽华一脸严肃的说:“对了,老罗,你中奖的事别跟你兄弟说,他要是听到你有钱,又得借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