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确实如此。”直到此刻，沈棠才发现，她似乎没有办法做到坦诚，她想要释放的压力，在此环境里是绝对做不到的。
她不可能和人提起自己的窝前世，不可能提起自己现在正在被一伙人盯着，随时可能会丧命在某次暗杀里。
她也不能说，跟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保镖，也是压力来源之一。
她的压力来源，一个也不能说。
沈棠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被压力压迫的昏了头，居然觉得找心理医师可以缓解她的压力。
本来压力之所以能够缓解，就是因为述之于口，要做到坦诚才行。
可她什么都坦诚不了，面对白俞，唯有沉默，而沉默里毫无疑问会诞生新的压力。
“不要那么想。”白俞察觉到沈棠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用轻柔的语气说：“我们之间不需要坦诚。或许人们觉得，对待心理医师必须要做到坦诚以待，把自己内心的创伤脓肿的地方展露出来，才能被治愈。这也是大部分心理医师到想法。”
“这应该没有错吧。”沈棠心不在焉地道：“就像是一个患者对自己的伤口遮遮掩掩，那医生要如何治疗他呢？连伤在那里都看不清，根本没办法对症下药了。”
“我怕的就是这种类比。”白俞摇摇头，他啄饮杯中茶水，仍旧是一副闲谈的样子，不即使反对，也没有激烈的言辞，只是让话如同一个条河流入另一条河道一样自然而然。
“有些事情是不能通过这样的置换，来得出自以为的结论的。虽然人们总是想要用这样的比喻，来让本来无法体悟到精神和心理上的疾病带来的痛苦，不会比身上挨了一刀要轻，可医师们绝对不能像是面对刀伤一样，统一的采取消毒敷药包扎这种手法。”
白俞揉了揉眉心，苦恼般地道：“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足以说明人心的复杂，那面对如此复杂的人心，我们怎么能用统一的治疗手段呢？”
沈棠听的明白来，视线落在他脸上，“你的意思是，对于我来说，你的治疗方案是不需要我把一切事情都坦诚的？”
她勾起嘴角，墨色的眼瞳在柔和的光线下，荡着微不可见的光，“我有点好奇你对我的治疗反感了。”
“暂且还没有具体的治疗方案。”白俞坦然地回复道，他和沈棠对上视线。一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的对视上目光，没有人说话，好一会，白俞才让自己都视线移开一点，笑着道：“不过经过今天的交谈后，我心里就应该有个方案了。目前为止，我都是在试着和你相处，想要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
“以此剖析我的内心？”沈棠反问。看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厌恶。
白俞沉吟片刻，“你不喜欢别人窥探你的内心，我当然也不会这么做。这很不礼貌，大家也总觉得心里医师能仿佛拥有读心术一样，看出别人的所思所想。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只想以朋友的方式与你相处，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朋友。我不需要和你有多么心有灵犀，多么彼此了解。我觉得你鬼更喜欢人与人之间保持一份距离感，那份距离感，就是你的舒适区，在那里你会感到放松。”
白俞笑了笑，“而那就是我想要的结果。这就是对你来说，最好的治疗方案。”说到这里，他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角，一副惊喜的样子，“看来不需要我之后再整理思索了，你的治疗方案已经定下来了。”
他侧了下脸，很快否定了自己刚才的用词，“抱歉，不该说是治疗方案，你没有病，只是有点压力。我想让你放轻松一点。”白俞的眼镜被他微微下压，露出那双灰色的眸子，他有着成熟儒雅的面庞，眼睛却是清透的。
沈棠现在觉得他的眼睛像是刚解冻的湖水了，非常清透，“所以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交友方式。”沈棠顿了下才道。她已经完美明白了白俞的理论，和这么做的理由。
可她不觉得厌恶，而是在面对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一样，露出纯然好奇和迷茫的表情，“理朋友是这样做的吗？我以为你得和我保持的距离，是患者和医生的，而不是朋友之间的。”
沈棠回忆自己重生后遇到的人，无论是沈长文还是赵令，甚至是余吴，他们这些人没有谁和她说过要做朋友，前两者甚至一发给她弟弟的感觉，一个直言要当她的哥哥。
至于其他人，和她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共同患难者，设计师和其客人，但没有一个有人对她说，我们来做朋友吧。
上辈子也没有。沈幼梨打着所姐妹的旗号，把她压榨至死。
沈棠闭了闭眼睛，心情沉重一瞬间，又被白俞的话轻飘飘的拖起。怀着一种自己也不知道的情绪，她再次睁开眼睛，认真死打量了白俞一会，抿唇一笑，“可以。”
“……你这反而让我吃了一惊。”白俞摸了摸鼻尖，“我以为你会冷笑一声，说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和我做朋友。”
沈棠撇嘴，“如果你在说笑话，那我只能报之以沉默了。完全笑不起来，太冷了。”
“抱歉。”白俞立刻认错，摆摆手表示自己并非有意的，“我缺少幽默感，希望你不要失望。”
“为什么失望。”沈棠就像是到手了一个新玩具一样，抓着白俞的话不放开，“你本来就没有让我太期待，唯一特殊的身份，大概就是……”
她顿了一下，才在白俞的目光才，一字一句地道：“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吧。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两个朋友。但是第一个的名额依旧是很珍贵的，我觉得你应该退还我的预约费，并且再找给我多余的钱。”
白俞想了一下，认可般的点了点头，“那么，我要找你多少才可以呢？感觉我付不出来这样昂贵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