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是谁呢。
会是与修治长期结怨的、至死都要争夺津岛家利益的兄长,还是那个与母亲同床共枕二十余年,在我们面前竭力维持着所谓体面的、被我们称之为“父亲”的人。
我努力回想葬礼上诸位来宾的表情,却只记住了他们悲伤的面容,仿佛所有人的面皮之下,都潜藏着无人知晓的欲望和秘密,我怎么也找不出蛛丝马迹。
可那幕后之人所隐瞒的、他们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我从内心深处涌上无数阵刻骨的凉意与疲惫。似乎从来都是如此,在津岛家这团迷雾里,我始终都被一双看不清的手所推促着前行,永远喘不过气。
深吸了一口气,我克制住那些快要将我淹没的沉厚情感,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哥哥,你查到什么线索了,是么?”
我心中无比清楚,当他将这件事的缘由向我托盘而出时,已然是做好了完整的计划。
果然,修治如此说道:“这类药物的原产地在欧洲,它是一个实验室的试验药,并未大幅度流入日本市场。我查到了这个组织留下的活动轨迹,但他们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当我继续往下追查时,线索中断了。”
我了然,修治所说的那份“活动轨迹”,恐怕他将会去一趟现场。
而他避开确切的地点,意味着并不打算让我一同前往。
我望向修治,他的身形嵌在夜幕之中,墨色微卷的长发被风吹得微微浮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不断地翻涌着浓稠的厌倦。
烟火连绵不绝,在他的瞳孔里倒映出鲜亮的色彩,我却仍然看到了那鲜亮之下毫无生气般的刺骨幽冷。
“会很危险,是吗?”我轻声问道。
情报未知、幕后之人未知、他们的目的也未知,我甚至在想,这一次出行会不会危及到他的生命。
我不想让他独自一人对抗未知的风险。
“我想……”和你一起去。
几乎是瞬间,我止住了这句话。
我想我又能做到什么呢。论体术,我打不过任何人,充其量只能做到下毒的程度,甚至不如修治去雇佣一个保镖;论头脑,十个我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修治,反而会因误判而造成麻烦;论异能力,我即使有治愈的异能,却无法对有异能无效化能力的修治产生任何的影响。
况且,明日便是医师登门照例检查我身体的日子,那是我最不能缺席的时候。
假使我同他一起前去,极有可能会引起幕后之人的猜忌,给他造成本应不用承担的危险。
再者,以及假如幕后之人的目的是早川家……
我想和修治一同前往,但我除了心中的不安和对他的担忧,找不出任何能够一同前往的理由,正如我想阻止修治,但我做不到,我太清楚他的这份执着,如果让这条线索石沉大海,那么意味着兴许再找不到“害死”母亲的幕后凶手。
沉默了良久,我最终将那句话咽回肚子里。
我望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哥哥,拜托了,请一定要完好无损地回来。”
“当然,”修治将手中的金鱼袋递给我,勾起了唇角:“在我回来之前,小澪替我照看好它吧。”
……
第二天清晨,当我醒来时,修治已经离开了青森。我怔怔地望着窗外树梢间垂下的阴影,心中的不安感依然未曾散去。
修治二号仍然在叫唤,修治三号也懒洋洋地趴在院子中,樱子服侍我起身梳妆,在那之后,我照例去完成今日的课业。
一切日常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午间,医师登门来为我体检。
说起来,这项体检从最开始的一月两次改成了后来的三月一次,多半得归功于修治。我顿了顿,又免不了地有些走神,担心修治可能会遇到的情况。
体检的流程依然是抽一管血、再让我凝出几种常用的药剂,以测功效和化验,我一一照做。
我饮下一口治愈药剂,刺痛的伤口也随之凝结掉痂,此时,诗织姐姐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小澪——”
“又在体检呀。”
她同医师熟络地打了个招呼。
“诗织姐姐。”我侧过头,连忙命樱子前去泡茶。
“非常抱歉,小澪,都怪弘树,让我昨天晚上没能和你们一起参加完夏日祭,”诗织姐姐作出祈祷的表情,十分诚恳地说道:“我已经教训过他啦。”
“没关系的。”我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没关系,我昨天玩得很开心。”
“那就好,”随即,她身旁的仆人递来几份精致的糕点,“虽然小澪不怪我,但赔礼道歉还是要的啦,这是我亲手做的,一半是小澪的,至于另一半,拜托替我转交给修治谢罪吧。”
我点点头,让樱子接过点心,回答她道:“好的,请放心,我稍后便去转交给哥哥。哥哥也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的。”
“是吗,那再好不过了。”诗织姐姐像松了口气似的,她笑盈盈地说道:“等下次再有庙会的时候,我再来邀请小澪和修治一起参加吧,那时候请一定要来哦。”
“当然。”我听到自己这么说。
……
下午,依然是堆积如山的课业,我屡屡走神,好在是我十分擅长的课程,所以教授的老师并未有过多的为难,最后也只布置了一些作业,便放我回了院落。
一直到黄昏时分,我才终于收到了一条来自修治的讯息。
然而,当我确认了修治的安危,松了口气般点开这条讯息时,内容却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修治发来的是:“小澪,此时此刻,立即离开津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