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抱有万分之一的希冀,觉得兄长们有那么一些可能性是真的与他捉迷藏的。还是仅仅因为早就看透了他们的戏码,像闲暇时候逗弄犬畜一样打发时间。
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希望我来,还是喜欢看我为了他奔波的傻样。
他在想什么呢?
我不知道。
就像这天夜晚,我暗自猜测他不会去第二天的家宴,我以为他会不在意父亲的责罚,或者将计就计对捉弄他的兄长进行反击。
但是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翌日晚上,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晚宴上,那天他穿着一件牡丹色的和服,和母亲送我的毯子颜色一模一样。
修治仪态得体,游刃有余地和每一位前来的亲朋打招呼、聊天,众人都夸赞他是个懂礼聪慧的孩子。
家主的嘴边从始至终都含着赞赏的微笑。
我站在楼梯的最上方,目光从人群中穿过去,华美璀璨的吊灯之下,宾客从群,他站在家主的旁边,仿佛前一晚的一切都只是我幻想的场景。
唯一能证实这一切的,大概只有这一天过后,我贴身的女仆换成了幸子,他的女仆换成了里映这件事。
喔,不对,还有。
还有在那场晚宴里,繁多的人群中,他遥望过来的冷冽目光。
以及那句口型——
“猜错了哦。”
……
那一晚之后,我们有了一种隐秘的默契。
我开始频繁地去往那方偏僻的庭院,十有八九修治都在,不知道是他习惯了在那里,还是在等待我,虽然我更认为是前者。
有时碰面的时候是午后,有时是深夜,我其实不是话多的人,修治比我更加冷静,他身上有一股很颓败的气息,我看不明白。
也不知道是不是“修治可能因为想玩捉迷藏所以才被兄长们欺骗”这种念头在我心头徘徊已久,有一天我竟真的问了出声:“哥哥会想玩真正的捉迷藏吗?”
“捉迷藏么,那种东西什么好玩的。”修治百无聊赖:“如果我想躲的话,没有人能抓住我。”
“等到扮鬼的人不耐烦了之后,就会放弃寻找我的念头了。”
“扮鬼的人也不一定会放弃啊。”我下意识反驳他:“母亲就会一直找你,里映也会,我…看在母亲的份上,我也会。”
修治笑了,他说:“小澪真是,有一种有趣的固执。”
他并不相信我,我想,他也许只是觉得这是一句玩笑话。我认真地看着修治的眼睛,鸢色的,像琉璃一样。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执着:“你要试一试吗?”
修治很敷衍地答应了。
我闭着眼,开始数数。
“100、99……72、71……3、2、1——”
“我来抓你了。”我说。
等睁开眼时,修治依然躺在我的旁边,樱花扑簌簌地吹落在他牡丹色的和服上,我眨了眨眼睛,扯住他的衣角:“抓住你了。”
不等他回话,我又问:“要再来一次吗?”
“不要,太麻烦了。”修治顿了一下,他拒绝了。
我抿了抿唇,直觉告诉我,他说的并不是“不要”,而是“那就再来一次吧”。
第二次数数比第一次更漫长,在数到快七十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罕见地有些紧张,也许是在害怕睁开眼会再次看到修治。
那会证明什么呢?证明我关于他其实想玩这种笨蛋游戏的推断错误了吗?或者又能证明别的什么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并没有修治那么聪明,大多时候都只能按照直觉来行事。
“5、4、3、2、1——”
“我来抓你了哦。”我再次小声说。
庭院的樱花吹到了木质的地板上,阳光照拂过这里,而修治躺过的地方已然空无一人。
好像赌对了。我不确定地想。
好像真的是“那就再来一次吧”,而不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