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断下落的过程中，失重感第一次攫住了西芙的心神。
从前她拥有双翼，从没想过当向下坠时是什么样的感受。
呼吸是如此的困难，心脏没有限度的向下堕去。
她禁不住紧紧揽住了霍德尔的脖颈，像一块随波逐流的浮萍一样与他相拥的密不可分。
霍德尔格外配合地将她也托得很紧。
紧到西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裹进霍德尔有些微凉的胸膛里了。
只是那种心飞到嗓子眼的难受劲儿让她没时间害羞。
西芙有些脸色苍白的将额头抵在霍德尔坚实的肩膀的，双臂严丝合缝地圈住霍德尔。
活像个人形“考拉”。
耳边呼呼吹起的风声都被霍德尔挡住了大半。
西芙逐渐在他颇令人心安的臂弯里缓过了心神。
还没等她开口，霍德尔似乎调整了下姿势。
两个人平稳地落到了底部。
西芙有些飘飘忽忽地从霍德尔怀中抬起了头。
他们下坠了有多久？
西芙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她可以知道的是，这段距离是毋庸置疑的长。
由于她和霍德尔的目标是洞底，所以他们比其他人落在了更深的地方。
西芙眨了半天眼睛，也没有适应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扭了下身体，想从霍德尔过于勒紧的怀抱里挣脱。
她想要去主动触碰下她们所在的环境。
可霍德尔的双臂就如同灌了铅一样，让她动弹不得。
西芙不得不乖巧地待在霍德尔的怀里暂时不动，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霍德尔通常是不会这样有些强硬地对待她的。
可漆黑一团的曚曚中，她什么也看不清，她看不见霍德尔的神情，更看不见她们所处的位置。
她也更不敢乱用灵力点燃火苗，因为她不知道在这黑暗中，有什么蛰伏在这里。
她只能闻见霍德尔身上神明的馨香和他独有的松柏的清凉。
西芙略略坐直了身体，有些试探性地贴近了霍德尔。
这才感受到他的气息，有些不安又急促地刮过她的耳骨。
她急急忙忙试探着伸手，触摸了下霍德尔的脸颊。
模模糊糊间，她的指尖感受到了他紧绷的肌肉。
“怎么了？霍德尔。”
“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西芙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调小声询问着。
顺便抚了抚霍德尔宽阔的后背以示安慰。
可霍德尔却在听到她的声音后颤了一下。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语调慢吞吞的喊了一声：“西芙？”
随后又像是确定般兀自闷哼一声，然后将手臂更加收拢了些。
“别离开我身边。”霍德尔的语调轻得快让西芙以为是她的错觉。
无边无尽的黑暗像是一堵棉花，越来越近地压过来，让人窒息。
让人快要在这浓重的墨色里喘不过气。
西芙觉得心里微微有些发堵，一股说不出的心慌淡淡地笼罩了她。
她叹息一声，靠住了霍德尔的肩膀，与他紧密相依着，同时像个孩童一样把霍德尔抓得紧紧的。
希望以此来缓解他的不安。
她想不出，是什么才能让神明忌惮？
强大如霍德尔，难道还有什么是他惧怕的吗？
两人在黑暗中陷入了一阵无言的沉默。
安静到仿佛时间都在这广袤无际的暗色中凝固了。
好似只有他们身体互相传递的温度还证明着时光还在流转。
直到霍德尔终于开始走动，在干燥的地面发出摩擦的声响才打破了这种特殊的宁静。
只是他始终没有放开西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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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德尔落入这片黑暗后，他就被一种奇异的力量裹挟了。
那种呼之欲出的欲望和恐惧在他心中翻涌，令他不能自持。
作为一个失去神身的神明，自然他也失去了神明一部分的神格压制力。
他不再如从前一般，对外界有着天然的抵御。
那种奇异的力量似乎唤起了他内心最强烈的渴望和最深处的悲鸣。
他不可避免的陷入一种痛苦和欲求交缠的情绪中。
在阿斯加德经历的种种如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识海中显现。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西芙消散的画面里。
那个名为萝尔的大天使如同再难追逐的流光，消逝地无影无踪。
他费劲心血复活了他死去的哥哥。
他是那么的寄希望于哥哥复活后，他身边的大天使也会随之回来。
霍德尔觉得喉咙一阵干涩，想要从眼前的幻想中挣脱出来。
可那股特殊的力量似乎就是不肯放过他。
一定要向他内心最深处钻去。
眼前的画面又回到了他得知西芙不再能回来时的场景。
如上刑般强迫着他再次经历那样的感触。
那时的阿斯加德仍是寒冬，透明的雪花掉落在他哥哥巴德尔金色的睫毛上，是那么的圣洁。
画面真实的让他一阵恍惚。
他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和他刚刚复活的哥哥开口。
巴德尔犹疑地盯着他的神色，毕竟他甚少看见他沉默寡言又阴郁的弟弟对他露出这样小心翼翼的神色。
“她还会回来吗？你的大天使。“霍尔徳沉吟着，还是决定问出口。或许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但是他再以难捱那种不能确定的煎熬，日日夜夜的盼想将他折磨又揉碎。
巴德尔如蓝宝石一样纯粹的瞳孔里浮上一丝讶异，：“萝尔？”
巴德尔停顿了下：“按理说天使是不会轻易消亡的，只是他们毕竟不是神身，因为传达神的的圣谕和福音才赐予了他们力量。”
巴德尔轻轻拍了拍霍尔徳的肩膀，似是安慰又似是带着些因为神性而与生俱来的淡漠：“她很优秀，是个出色的大天使。不过她已经因为我的逝去而湮灭，已经完成了天使的使命，这是属于她的完美终结。即使是我，也不能让她复活。”
巴德尔盯着他弟弟沉寂下去的眸光，有些不可置信：“你喜欢她？”
祂眯着眼想了想记忆中那个身姿纤弱却矫健的六翼天使，在祂看来，在神漫长的生命里，爱恋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短暂，刹那的迷恋和欢愉在永恒的生命面前只是沧海一粟。
巴德尔平淡道“或许你也应该开放你的神殿，招募一些天使与仙女来替你传达神音。总会有和萝尔一样优秀的天使。”
霍尔徳深红色的眸子沉寂着，没有一点点光亮，他曾抱着的一点点希望与渴求在他哥哥的风轻云淡中破灭了，他的心在无限下坠，坠入不曾掉落的深壑里，他吃痛的闭了闭眼，艰涩道：“不用了，没有人可以替代她。”
他有些自嘲般自顾自苦笑了下，原来这就是喜欢吗？他只知道，神应该爱世人，可他的世界里，他只有她。
哪怕自己只是她生命里微不足道的泡影。
那时的巴德尔沉默着，祂不知道该与这个或许祂从未认真了解过的弟弟说些什么。
或许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弟弟黑暗神霍尔徳是如何疯狂的爱慕祂座下的大天使。
以至于放弃神身，只身前往另一个时空。绝望又卑微的找寻着。
接着幻象又变成了他的姐姐——死亡之神海拉。
祂的面容如烟似雾，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我的好弟弟。只有我能带她回来。”
“不过，你能给我什么呢？”
“我的一切。”
海拉掩嘴满意地笑了：“放心，我不贪心，我只要你的……”
巨大的痛苦从他的识海还有四肢百骸传来。
凡人所说的生不如死的痛苦，霍德尔终于在剥夺神身时品尝到了。
青筋从他的脖颈上爆出，他呼吸粗重又急切。
直到西芙的声音将他唤回。
他如梦初醒一样地有些狼狈又偏执地将西芙禁锢在怀里。
似乎只有牢牢抓紧她，他才能不担心也不恐惧她会消失不见。
他不会再让自己的视线从西芙身上离开了。
他要让她过上她值得的也是她本该过的神生。
他要守着她，不光光是为了她。
也是为了自己，能够贪婪地享受他拥有过的唯一的温暖。
识海逐渐清明起来，他重重的喘息了一声，像是出水的人鱼。
眼前五彩斑斓的幻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中西芙那仍旧美丽惊人的眼瞳。
还有源源不断传递给他的和暖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