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
“七哥!”
“七叔!”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马车停在两人身边,白琇莹当先跳下马车,几位嫂嫂挨个下来,她们遥遥看向幸存的亲人,目光不舍得移开。
唯有小传义,紧紧地攥着马车的帘子,抿唇看向他的七叔。
最后,他站到马车的车辕上,静静地望着,一张小脸在春光下是如此的白皙,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眸,像是蕴了些许氤氲的水汽。
风轻尘等人不想打扰他们的团聚,所以并未下马车。
而这时,白瑜松开俞皎,目光挨个漫过她们的容颜。
先是二嫂,那个被二哥捧在手心的女子。
再是三嫂,温柔如水做一般,骨子里却透着坚韧的女子。
然后是四嫂,喜欢家长里短,藏不住话,却没有什么坏心眼的女子。
再然后是六嫂,虽然有些泼辣,但却爱憎分明的女子。
紧接着是白琇莹,那个掐尖要强,凡事都要争个高低,如同刺猬一样到处扎人的妹妹。
最后是窜高了许多的小传义。
他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一一漫过,看见她们脸上的担忧与喜悦,也看见小传义沉稳背后的破防。
最后,白瑜走到他们面前,恭恭敬敬拜下:“嫂嫂们辛苦,七弟回来了。”
几位嫂嫂双目含泪,却是什么都没说。
但从她们的神情可以看出,白瑜的回归,她们是欣喜的,像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回落下来。
在她们看来。
祖父老矣,而传义年幼。
大姑娘再厉害,也终究是个女子,而女子是需要呵护的,给不了她们踏实安心的感觉。
白家需要一名长成的男丁顶门立户,带领这个家走下去。
当初白璟回来,她们也以为等到了依靠,可事实……
如今白瑜的回归,意味着顶梁柱的支/起,意味着这个家尚存能遮风避雨的男人。
所以她们高兴,为大姑娘不再是孤军奋战而高兴,为小传义能有个长成的男人引导而高兴。
白琇莹向来不怎么喜欢这个七哥,因为每次她找长姐麻烦,都会挨七哥训斥,久而久之她对七哥所有好感全无。
可经历了那么多事,在她的兄长几乎都死光时,再见这讨厌的七哥,她依旧泪流满面。
白瑜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伸手拍拍她的脑袋:“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坚强勇敢的好姑娘。”
白琇莹怔怔地把手放在白瑜触碰过的地方,随即破涕为笑:“是,小六长大了。”
是,长大了。
曾经那浑身是刺,总会扎疼亲人的小六,长成了一个坚韧刚强的姑娘。
最后,白瑜的目光落在稳稳站定的小传义身上。
上次见他时,他还被奶娘抱在怀里,虽然有着超乎寻常人的聪慧,但终究是个备受宠爱的孩童。
分别不到一年,这个需要抱着,尚且年幼的孩子,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小的面庞上,额顶是细细密密的绒毛,一双眼睛晶莹剔透,宛若月下泉中的黑珍珠,白净的脸,红红的唇,依旧是孩童该有的模样。
但他端肃的神色,沉稳的气度,昭示着他已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孩子。
白瑜走到小传义身边,双手伸过去:“传义过来,让七叔抱抱你。”
让他代替大哥,抱一抱这个一看就令人心疼的孩子。
小传义默了片刻,终究是将手伸了过去。
白瑜抱起他:“沉了。”
小传义没有说话,把脑袋埋/进七叔的颈间,两只小手也紧紧地环住七叔。
坚强勇敢的他没有哭,但那一行一动间的依赖清晰明了,像是只能依靠自己的雏鸟,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他把下巴搁了很久很久,唇一直抿着。
直至看到白瑜的袖子渗出血迹,他才伸手为白瑜理了理头发,小声说:“七叔叔,把传义放下来,传义长大了。”
小小软软的手拂过额际,带着令人暖心的温度,就像吹风拂过耳畔,令人心头软乎乎的。
这个孩子,真的早慧得令人心疼。
白瑜微微怔忪,他将小传义放下,唇边噙着笑意,伸手按在他的肩上:“七叔不在时,你有好好保护这个家的女子,尽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责任,七叔以你为荣。”
一直在克制情绪、隐忍泪意的小传义,此刻再也绷不住,猛然伸手抱住了白瑜。
“七叔叔……你回来了,你没有像父亲一样离开传义,真好。”
白瑜蹲下身,又将泪眼婆娑的小传义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
小传义想挣脱,其实他已经许久没被别人抱在怀里了,这样的举动,显得他不够成熟。
然而白瑜却将他抱得更紧,在他耳边掷地有声:“七叔回来了。”
简单一句,小传义再度破防,他哑着声音说:“五叔叔刚走,七叔回来了,这个家又有两个男子汉,传义高兴。”
白瑜没有多说,只是那与大哥白珺极为相似的容貌和气度,叫小传义仿佛找到了父亲的感觉。
小小的孩子靠在宽厚的臂弯中,放心地卸去不属于他的成熟伪装。
看着这一幕,几位嫂嫂露出欣慰的笑意。
这与在白璟面前全然不同,嫂嫂们和小传义的态度,无不昭示着白瑜与白璟的区别。
白家小七,这个最乖张跳脱的少年,他会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是所有人都可以放心依靠的男人。
最后,白瑜不顾身上的伤,再度把小传义抱起。
他走向几位嫂嫂,面容恭敬而谦和:“嫂嫂们辛苦了,我们回城。”
几位嫂嫂含泪应下,作为嫂嫂,她们与小叔子没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然而眼泪却足以表达她们内心的喜悦。
一行人走向马车。
两辆马车停在一旁。
白瑜冲俞皎点点头,随后抱着小传义走向后面那辆。
小传义在白瑜的耳边压低声音:“七叔叔,您受伤了,让传义自己走。”
白瑜不以为意:“让七叔再抱抱你。”
小传义不再坚持,伸手环住白瑜的颈项,脑袋又轻轻枕着白瑜的臂膀。
短暂的停留后,一行人朝着月城进发。
这座北燕的城池,如今飘扬着东陵的旗帜。
城下成堆成堆的尸山,昭示着月城刚经历一场大战。
白瑜抱着小传义与风轻尘同坐一辆马车,马车上除了风轻尘,还有公孙先生和刘尧。
江辞因为要守羌城,所以未曾同行。
与夫子同乘一辆马车,小传义有些拘谨,被七叔抱着,他更是觉得难为情。
公孙先生假装没看见,一直闭目养神,小传义这才觉得自在些。
经过尸堆时,白瑜伸手盖住小传义的眼睛:“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