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皎很震惊,也很不解:“明微,理由是什么?”
白明微耐心解释了她需要俞皎这样做的缘由:“七嫂,能让七哥忍住不和你见面,能让七哥宁愿看着我们肝肠寸断、悲恸欲绝也不现身的事情,必定是一件大事。”
“比如说,平城百姓失踪的真相,以及八万将士阵亡的原因。我想七哥悄悄潜藏起来,便是为了查清楚这些事情。”
“七哥具体要做什么,我们并不知晓,也无法帮上什么忙。如果事情真如我们想的那样,只有让人以为七哥已死,才是对七哥最好的保护。”
“只是,少不得要委屈你,将来若是七哥回来,你这样做可能会为人诟病,毕竟你不该在还没确定夫君生死时就坚信他已经没了。”
俞皎看了手中的小白花一眼,毫不犹豫地别到头上:“明微,知道阿瑜没有死,于我而言就足够了。”
“我管别人说什么,我只知道,为了阿瑜,就算让我去死我都愿意,更何况只是承受几句闲言碎语。”
白明微再度握紧俞皎的手:“七嫂,一直以来,谢谢你。”
俞皎微微一笑:“我真是后悔极了,后悔当初太笨,看不出来你与我交好,最开始是为了你七哥。”
“若是我一开始就看穿你的真面目,不和你成为好友,现在你再向我道谢时,我一定是心安理得的。”
白明微不再说话,只要她知道七嫂会因为这个消息而开心,那便够了。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把如何让外人认为白瑜“已死”的细节商定后,白明微才起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里面便传来俞皎的哭声。
只是这次,俞皎拼命压抑的,不是那痛彻心扉的悲恸,而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喜极而泣。
白明微静静地站在门口。
俞皎哭了片刻,忽然拔高声音,哭得撕心裂肺。
哭声很快便惊动了众人,大家闻讯赶来。
二嫂最先赶到,她看到白明微站在门口,神色端凝,不由心生疑惑:“大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白明微抿着唇,只是摇摇头,一副强忍着悲恸的模样。
任氏目光越过白明微落入屋里,只见俞皎伏在桌上,身子一颤一颤的,还伴随着伤心欲绝的哭声。
她还以为两人吵架了,正想开口询问缘由,便看到俞皎坚决不肯戴的白花已然别入发间。
任氏摇摇头,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意料之中:“大姑娘,可是……可是七弟他……”
白明微依旧咬着唇,直到下唇都咬出了血,她也不曾开口,一双美眸含有泪光,泫然欲滴。
等到众人都到齐了,俞皎起身走出来,她含泪紧紧地攫住白明微,话语中带了恼怒埋怨之意:“我要不问,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白明微脊背一僵,她没有动弹,背对着俞皎,神情萧索,像是伤心愧疚到极致。
俞皎不依不饶,冲着白明微背影嘶吼:“一直瞒着,阿瑜就会活过来吗?我又不是小孩,不用你费尽心思遮掩真相!我受得住,受得住……”
说到最后,俞皎泣不成声。
众人在最初的诧异之后,总算反应过来俞皎的话中之意。
白璟目光一闪,已是明白了二人的意思。
他忽然上前一步,抓住白明微的手臂,用力晃着:“明微,七弟妹在说什么?”
白明微被白璟晃来晃去,依旧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神情木然,仿佛没有知觉,只是那眼角,却悄然滑/落两行泪水。
白璟等不到回应,神色愈发激动,他拔高声音:“白明微!你聋了吗?我问你七弟妹的话是什么意思?小七他怎么了?!”
他十分激动,面色因此涨红,额上青筋毕露。
目眦欲裂,声嘶力竭。
五嫂崔氏也反应过来,拉住他的手臂:“夫君,你别这样,别这样……”
白璟甩开崔氏的手,紧紧攥住白明微,仿佛要将白明微的手臂掐断,他再度咆哮:“白明微!你说话!你说话啊……”
小传义看看俞皎,又看看白明微,聪慧的他,似乎猜出了什么。
他上前搂住白璟的腿,泣声道:“七叔叔没了,不是大姑姑的错,五叔叔不要这样,大姑姑也想七叔叔活着啊……”
“七叔叔那么疼大姑姑,大姑姑也不要七叔叔死,大姑姑也很伤心,五叔叔不要这样对大姑姑,大姑姑没有错。”
院里哭声一片,依旧回荡着小传义撕心裂肺的哭声。
白璟仿佛如梦初醒,他蹲身把小传义搂入怀中,哽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他不是对白明微说,而是对这个鸟雀般的孩子说。
看到小传义如此伤心,他的心揪着痛,他几乎要忍不住了,忍不住告诉这个孩子,他的七叔没有死。
但是他不能,就算心疼得滴血,他也不能吐露。
为了小七的安危,这个痛苦,必须有人承受。
所以他只能抱着这浑身颤/抖的孩子,一遍遍默念“对不起”。
俞皎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刚开始有几分假,可哭着哭着也成了真。
这些日子的煎熬,她已经憋得太久了,于是便借着这个机会发/泄出来。
小传义靠在白璟的怀里,低低呜咽。
几位嫂嫂也忍不住抹眼泪。
所有人都在哭,所有人都在闹。
白明微默默地站在那里,于一片哭声之中,仿佛一个人承受了所有,血和眼泪一起往肚子里咽。
七哥的死是假的,她的心疼却是真的。
要是有选择,她如何不想与所有人分享七哥活着的喜悦?
要是有选择,她不想让这些亲人再伤心落泪了。
只是她必须这么做,所以这份令亲人伤心难过的罪孽,她也只能咬牙背负。
让她最心疼的,还是小传义呀……
白琇莹走到俞皎身边,缓缓将她搂入怀中:“七嫂……”
白明微深吸几口气,她缓缓回过身,看向俞皎,眼眶通红:“告诉你们七哥没了不难,难的是,当你们问及七哥的遗体时,我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七嫂,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我也不是有意要瞒着大家,我只是没办法,没办法告诉你们七哥找到了,但却只找到一部分。”
“一部分?”白璟捂住小传义的耳朵,脸青唇白,“什么叫做一部分?”
白明微擦了擦眼角,声音平静,却蕴含无数悲痛:“七哥已经裹殓,在阴山留守的护卫正运送他的棺木回来。”
原来她决定将七哥尚且活着的消息保密时,便准备营造出七哥已死的假象。
所以在归返平城之前,他带着一套破烂的盔甲与留在阴山看守两具空棺的护卫汇合。
她告诉护卫,七哥找到了,只是七哥的尸身被野兽啃咬,仅留下几块骨头,以及一身被撕碎的衣裳。
按照时辰来算,护卫也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