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皱眉：“萧时霁为什么会被大学开除学籍？”
“据说是他诬告自己的老师抄袭他的作品，最后败诉了，自然就被学校开除了。”叶文进道，“学校的人都骂他是白眼狼，说他想出名想疯了，连自己的老师都敢诬告。”
陆白摩挲着手下的笔记本，他从这些曲谱里看到的萧时霁是一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天才，是一个外表清冷、不善言辞，但是内心强大温柔，即使身处绝境也没有自怨自艾，依旧以一种从容的态度面对生活、坚持自我的很有人格魅力的男生。
他不相信萧时霁会是一个为了出名就可以做出诬告自己老师这种事的人，所以到底是谁抄袭谁？
陆白又问：“那你刚刚说萧时霁的手废了又是怎么回事？”
叶文进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听说是酒吧有人闹事，两拨人打起来了，不小心误伤了他。”
“所以萧时霁的手就受伤了，他的手伤痊愈之后没法再弹钢琴，丁兴平看他不能给酒吧赚钱了，于是就辞退了他。”陆白猜道，“而且萧时霁不是酒吧的正式员工，只是过来兼职的临时工，丁兴平没有跟他签劳动合同，自然也不会给他任何赔偿，就这样无情地把他扫地出门，没给他留一点活路。哪怕他当时知道萧时霁已经被诊断出胃癌，急需用钱。”
贺明潇半开玩笑道：“这个社会可真无情。”
陆白问叶文进：“叶婉心当时有试着向家里要钱吗？”
“有啊，姐姐当时求过他们很多次。”叶文进苦笑，“但是爸爸妈妈一分钱都没给她。”
“他们还说如果姐姐再去找萧时霁，就停掉她所有生活费。他们看不起萧时霁这样的穷小子，觉得姐姐跟这样的底层人来往简直丢他们的脸。”
“当时姐姐跟他们要三十万，说可以打欠条，等长大了挣到钱之后再还给他们。”叶文进道，“我看着姐姐跪下来求他们，爸爸妈妈不仅无动于衷，似乎还很享受这种主宰别人命运的感觉。”
“虽然爸妈平时对我比对姐姐好，但我当时才十二岁，刚上六年级，我身上也没有什么钱。后来我和姐姐一起把我那块十万块的手表卖了，可惜被人骗了，只卖了一万块。”
“姐姐把钱给了萧时霁，又给他租了一间房子，在那里陪了他大概半个月，最后亲眼看着萧时霁死在自己面前。”
“正好那天我买了吃的要去看他们，”叶文进道，“姐姐当时的表情我永远忘不了，那种憎恶整个世界、恨不能亲手毁掉整个世界来给萧时霁陪葬的表情，已经不像是人类，更像是一个冷漠的、失去情感的怪物，真的很吓人。”
陆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拿起笔记本递给叶文进，“这个笔记本你见过吗？”
叶文进接过笔记本，用手抚摸着封面，“见过。”
“萧时霁走的时候没留下什么东西，除了几件衣服，就只有这个笔记本了。那些衣服被爸妈发现后拿走烧了，笔记本倒是没烧，但被他们收起来了，一直没有还给姐姐。”
“那这个笔记本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华安？”陆白问。
“因为他们想逼姐姐嫁给首都的某位高级议员，从而为我在政界铺路。”叶文进声音苦涩，“自从萧时霁死后，姐姐就跟家里断绝关系了，当时姐姐拿着一把刀扔在他们面前，说要么杀了她，就当从来没生过她这个女儿；要么让她离开，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姐姐和我们已经十多年不联系了，他们想让姐姐嫁给高级议员，但是姐姐怎么可能会听他们的话。”
“于是他们想起来萧时霁的笔记本还在他们手里，这是萧时霁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件东西，他们知道姐姐很珍视那个笔记本。于是他们给姐姐发消息，只要姐姐乖乖听从家里的安排，他们就把那个笔记本还给她。反正萧时霁已经死了，她又没有喜欢的人，嫁给谁不是一样的呢。”
叶文进道：“爸妈觉得姐姐肯定会妥协，所以他们放心地拿着笔记本出门旅游了，打算先晾姐姐几天，以此表达他们对姐姐这十几年来所作所为的不满。”
“华安市确实在他们的行程表上，”叶文进顿了顿，问道：“既然你们捡到了笔记本，那我爸妈他们……”
“死了，”北火离道，她回忆陆白捡笔记本那天的情景，“你爸脖子上是不是有一颗大痣？”
叶文进面色一白：“对，是我爸。”
随后他沮丧道：“我真的不明白，好好的一家人为什么要搞成这样。”
“他们对我和姐姐要求很严格，我甚至都怀疑我们到底是他们的孩子，还是他们获得利益的工具，他们爱过我们吗？”
晚上陆白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他在脑海里不断复盘着白天叶文进说过的那些话，虽然最关键的一点——叶婉心是否拥有可以改造生命的异能还没有得到证实，但目前的信息足以确认叶婉心就是隐于丧尸和那些怪物背后的那个‘它’。
所以说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报复吗？她帮助丧尸，制造怪物，都是为了报复人类，报复这个辜负了萧时霁的世界。
北火离感觉今天晚上怀里的人有些过于安静，于是低头看过去，看到对方怔怔出神、眨也不眨的眼睛，“宝贝儿，怎么了，是有心事吗？”
“阿离，”陆白回神，“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把萧时霁经历的那些事情放到我身上，阿离会怎么做？”
北火离搂紧陆白，嗓子发涩，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会怎么做？她会毁掉三千世界。
她是打算试着做好人，但她做好人的前提是陆白待在她身边，平安无事。
北火离没有告诉陆白原世界发生的那些事，也没有提及她差点成为魔神的那段时间，只是像上次一样潦草地讲了讲系统的存在和故事的始终。
她不是想隐瞒什么，而是觉得，既然陆白已经忘了，那她为什么还要再提及那些伤心的往事，只告诉陆白那些快乐的事就可以了。
但是陆白很聪明，他只是什么都不问，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在这个世界刚见到陆白的时候，陆白也是什么都不问，但最后不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小白，我……”北火离犹豫着开口，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样往下说，不想用假话骗他，也不想再牵扯不愿回首的过往。
陆白笑笑，岔开了话题：“阿离，这世上为什么要存在爱？有了爱，还要有爱而不得。”
“可能是用来区分生和死，”北火离搂着他亲了亲他嘴角，“活着可以爱人和被爱，死了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总得告诉人们，活着和死了是不一样的，否则哪还有人想要活着。”北火离笑道，“所谓爱，就是教会我们坦然活着，且不惧死亡。”
“阿离……”陆白低笑一声，将头埋进北火离颈窝，“穆爸爸的军部有能和东淮研究院联系上的专业设备，我们明天联系一下叶婉心吧。”
其实阿离和他一样，对与世界都看得很通透，只不过他们的选择不同。他选择以温柔包容世界，而阿离选择以憎恶厌弃世界。
叶婉心失去萧时霁的这种痛苦，阿离是否也曾独自品尝了千年。
直到此时此刻，陆白仍希望自己关于叶婉心的一切推测都是错的，仍希望可以通过明天的试探确认叶婉心不是那个‘它’。
他害怕从叶婉心身上看见阿离的影子，那种头也不回地踏进深渊、抛弃整个世界的绝望。
不过很快，陆白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叶婉心的一切举动无一不昭示着她就是它。
军部基地的投影屏上，叶婉心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眉眼带笑，“小白，好久不见。”
从屏幕上可以看出，东淮研究院的装修风格和首都的中央研究院很不相同，实验室的墙体不是水泥白墙，而是类似于合成金属打造的银色金属墙，实验室的一角摆放着一架醒目的黑色三角钢琴。
“叶院长，好久不见。”陆白笑道，“昨天去看您扑了个空，后来才听说您把研究院搬到东淮市了。”
“这边靠海，方便研究海里的变异生物。”叶婉心道，“而且风景也不错，你和你的朋友们要来玩吗？”
“可以吗？不打扰吗？”陆白失笑。
“当然不打扰啦，”叶婉心煞有介事地说，“研究院建的偏，每天都是我们这十几个人也很无聊的，你们来了正好热闹热闹。”
“好啊。”陆白一口应下，“那我和哥哥再在首都留几天陪陪爸爸就过去，我多带几个朋友可以吗？他们对叶院长的研究项目都很好奇。”
“没问题，随时欢迎你们哦～”叶婉心俏皮地眨了眨眼。
陆白忍俊不禁，他看向实验室里的钢琴，“叶院长还在坚持练琴吗，最近有学会新曲子吗？”
“有哦～”叶婉心开心地说道，随后她坐到钢琴前，“我新学了一首曲子，叫做《星夜下的风》。”
叶婉心说完自顾自地弹了起来，她的曲子弹得很僵硬，像是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往外敲，让人既感受不到流畅的旋律，也体会不到曲子深层次的灵魂。
对于钢琴曲，叶婉心没有天赋也没有热情，仅是凭借一腔执念，为了弹奏而弹奏。因为她的内心已经荒芜，所以不管学得多努力，都只能弹奏出生涩空洞的曲目。
她一曲弹完，陆白不动声色地说道：“叶院长进步很大，我记得叶院长以前只会弹《小星星》，现在已经能弹完这么长的曲子了，很厉害。”
“不过这曲子我从未听过，不知道叶院长是从哪里得到的曲谱？”陆白道，“方便让我也学学吗？很好听。”
叶婉心笑笑：“这是一位故人很早之前作出的曲谱，他不是什么出名的大钢琴家，你自然没听过他的作品。”
“反正我弹得也不好，正好你学会了还能带我重温一下这首曲子，没什么不方便的。”
“好啊，”陆白眉眼弯弯，“那我过几天就带着朋友上门叨扰了。”
叶婉心眼角眉梢带着浅浅笑意：“欢迎至极。”
陆白刚切断通讯，洛云就神色慌张地拉着他往外走，“哥，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陆白跟着他来到外面走廊，洛云语无伦次地说道：“哥，实验室，叶婉心就是前世把我关在实验室里的那个人！”
重生的事情洛云只告诉了陆白和北火离，其他人只知道他是丧尸，并不知道他还是重生者。
“哥，她弹的那首曲子我在实验室里听过，听过很多次。”洛云道。
虽然他不懂钢琴曲，也不记得实验室的位置和在实验室里发生的那些事，但他清楚地记得这首曲子。
那个女人每天都在弹，就是这种磕磕绊绊的、生硬的节奏，让他瞬间感觉自己被重新关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无法抑制的恐惧和愤怒在心底蔓延。
“确定是叶婉心吗？”陆白问道。
“绝对是她，”洛云道，“那五个丧尸王，还有那些怪物，绝对都是她做的。”
“哥，她就是躲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人。”
“我要亲手杀了她！”洛云眼睛血红。
“看来我们不得不走一趟东淮研究院了。”陆白笑着摸了摸洛云的头。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度，洛云逐渐冷静下来，他担忧道：“我们就这样过去会不会太危险了？那个女人就这样明目张胆地邀请我们过去，她到底是觉得我们不知情，还是已经布置好了陷阱等着我们上钩？”
“我也不知道，”陆白实话实说，“我现在都怀疑我们得到的这些线索根本就是她故意放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去东淮研究院。”
“难道她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吗？”洛云问，“凭那五个丧尸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