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吃过饭之后并没有休息,而是马不停蹄地投入了新一轮的发药,北火离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有说什么,穆青阳叫住她:“北火离,小白他有分寸,他比你认为的更懂得保护自己。”
北火离冷眼看他:“如果他真的明白如何保护自己,就不会将自己卷进这些无聊的事里。明明是救人,却还要费尽辛苦的掩饰自己,可见这些人也不值得他救。”
北火离的背影决绝而冷漠,犹如一块万年寒冰,除了对陆白,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本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北火离已经开始渐渐放下心底的成见,可惜他们这群错误的钥匙,注定打不开北火离这把冰冷的锁。
北火离告诉他,有的人生来就对世界抱以最大的恶,而她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为她不愿意失去她唯一的钥匙。
下午的情况并没有上午那般顺利,有几个发烧的学生接过药之后还没来得及喝下,就在陆白眼前从活生生的人突然变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丧尸,好在他们有所防备,在几人变成丧尸的瞬间,穆青阳和秦子睿就出手将其击杀。
雷球直接将丧尸烤成焦炭,同时几道风刃也砍断了剩余丧尸的脑袋,陆白看着血淋淋的地面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加快了自己发药的速度。
穆青阳想到其他宿舍楼难保不会出现刚刚的情况,不能把所有人都安排在这里,于是和北火离说了一声,带着大家离开了,在陆白身边只留下了北火离一人,以及一些觉醒了异能的学生。
大家看穆青阳的人都走光了,自己这边异能者的水平他们心知肚明,就算北火离再厉害,他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全押她一个人手里,她能行吗?
人群里开始有人不安分,时不时冒出几句窃窃私语。
“怎么全走了,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不管了吗?”
“许一鸣他们不是还在呢?”
“他们有什么用啊,他们到现在为止一只丧尸都没杀过,万一等会有人变成了丧尸他们能靠得住吗?”
“就留下一个女的,再厉害能有穆哥厉害吗?”
人群里蔓延着不安和骚乱,许一鸣本想制止,可听见他们的话后又默默握紧了拳头,杵在一旁不吭声。几位老师面有愠色,竭力维持秩序,偶尔抓住几个刺头大声呵斥几句,不过并没有什么效果。
北火离没说话,陆白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倒药、发药,周而复始,不喊苦也不喊累。
见北火离不管他们,他们的胆子便更大了,从原先的小声说话逐渐变成了嬉笑打闹,老师一来立刻安静,老师一走又恢复了吵闹,似乎是为了证明北火离一个女生根本管不住他们,又似乎是表达对穆青阳带走所有人、对他们不管不顾的不满。
“你看那个女的根本管不住我们。”
“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说不定变成丧尸了第一个咬的就是那个陆白,到时候看她怎么办!”
许一鸣震惊地听着他们哄笑,不明白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嘴里是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的。
整个一楼乱哄哄的,简直就像菜市场,突然队伍中间传出一声尖叫,女生亲眼看着旁边还在说笑的男生抽搐着倒在地上,然后眨眼间变成丧尸,张嘴就向她咬去。
女生尖叫一声吓瘫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丧尸向自己扑来,就在丧尸快咬上她的时候,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掐住丧尸的脖子将它提了起来。
北火离没有急着处理掉这只危险的丧尸,而是提着丧尸缓缓转身,冲着人群恶劣的笑笑,然后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下,将手上的丧尸一把丢了出去。
“呵,你们的命,谁在乎?”
“阿离!”陆白惊慌地站起身,一发冰刃解决了摔进人群中的丧尸。
四周乱哄哄的,惊吓声、哭喊声不绝于耳,场面混乱不堪,那些老师也被北火离吓住了。
北火离站在远处,身上逆着光,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阿离。”陆白拉她的手,北火离抬起头,脸色冷若冰霜,眼底满是戾气,她勾出一个凉薄的笑,声音幽幽响起:“啊,我逗逗他们。”
陆白沉默地将人拉回身边,闷头继续发药。
整个一楼重新安静下来,甚至比最开始还要安静,除了陆白时不时地说两句话,便只剩下了轻微的、谨慎的呼吸声,就连两批队伍交接的时候都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北火离不再坐在陆白身后,而是直接站在了陆白的桌子旁边,冷眼看着前方的人群,满身煞气。那些不清楚之前发生什么事的学生看到北火离这副模样,也都变得小心翼翼。偶尔有人突然变成丧尸,往往身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变成丧尸的人便当场被北火离烧成了飞灰。
每每这时,底下就会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的学生们看向北火离的眼神都带上了敬佩,而目睹了全程的那些老师彼此对视一眼,对北火离刚刚的举动仍然心有余悸。
晚饭时分,北火离的‘光荣事迹’便在学校里传开了,穆青阳正守在一栋女生宿舍楼里,听到这件事后只是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
“穆哥,白白会生离姐的气吗?”杜垚问道。
穆青阳瞥了他一眼,“不会。”
“为什么?”
“你以前当着他的面差点把别人打死的时候,他生你气了吗?”
杜垚似乎听明白了,嘿嘿一笑:“没有。”
陆白对陌生人都心软,又怎么狠得下心生自己人的气,陌生人,别人,自己人,字面上都能看出在陆白心里孰轻孰重。
这一点杜垚清楚,北火离比他更清楚,别说她刚刚没有造成伤亡,就算因为她的缘故不小心死了几个人,她相信陆白都不会生她的气。
北火离偏头看向坐在桌前忙碌的陆白,谁让她在陆白心里是最特殊的呢,这些人比不过,就连穆青阳,也比不过!
陆白又从下午熬到晚上,五六个小时一刻不停,看着陆白丝毫没有休息的打算,北火离俯身按住了他,“小白,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陆白这才停下动作,抬头望向黑漆漆的窗外,“天黑了啊……”
老师们想留两人吃过饭再走,北火离拒绝了,牵起陆白的手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陆白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北火离紧张的扶住他,“小白,怎么了?”
几位老师听见动静也围了过来,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陆白脸色苍白,额角沁着汗,轻声喊她阿离。
北火离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汗,声音慌乱:“小白,哪里不舒服?”
陆白整个人靠在她身上,摇了摇头,然后不说话了。
“那我们回家好不好?”北火离又问,陆白还是摇头,这可把北火离急坏了,“宝贝儿你跟我说句话。”
“阿离,我有些闷,我们去外面走一走,可以吗?”陆白终于说话了,可是北火离傻眼了,她抬头看看外面哗哗作响的大雨,不可思议道:“现在?去外面?走一走?”
几位老师也抬头看天,中医老师也劝:“是不是坐一天累到了,要不你们去食堂走走,还能顺道吃点东西。”
陆白又不说话了,北火离连声道:“走走走!去外面走!”
众老师:“……”
好家伙,听说过妻管严的,没听说过夫管严的!本以为北火离这样的是高冷御姐型的,结果谁想到是忠犬型的!
中医老师望着两人渐走渐远的背影,狠狠地羡慕住了:“我女朋友对我要是能有北火离对陆白一半的耐心,我真的做梦都能笑醒。”
另外一个年轻老师调侃他:“你看看你长什么样,你再看看人家陆白长什么样,对照实验要求控制变量,你是一点也记不住。”
年轻老师这一番话惹得一众老师哄笑,中医老师拿胳膊肘怼他,笑骂:“一边去!”
“小白!”北火离一出门就展开了结界,冰凉的雨水和刺骨的风都被隔绝在外,两个人踩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可脚底却没有沾上半点水迹。
陆白牵着北火离的手默默向前走,沿着学校里的石板路越走越黑,银色的月光照亮陆白光洁的脸庞,让北火离想起高架上的琉璃石,漂亮、剔透、易碎,也让她看清楚陆白脸上类似哀伤的情绪。
为什么难过?
谁惹你难过?
北火离眼中划过狠戾,细细回想最近发生的事,一切都没有异常,除了,今天下午她做的那件事。
是因为她吗?
她可以道歉。
北火离站定脚步,陆白也静静地望着她。
“小白,我……”
“阿离,对不起。”
出乎意料的,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北火离愣住了,“什么?”
“我欠阿离很多声道歉。”陆白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一直以来都是阿离在迁就我,可我却很自私的、只顾着做自己的事,甚至还因此忽略了阿离的情绪。”
“我在阿离只想着让我开心的时候,还在想如何让大家都好,我明知阿离不喜欢做那些事,却还是选择了坚持让阿离帮忙,去找段长庚,去救人,去杀丧尸,去收集物资,我总是心安理得地忽略阿离所有的不开心,我配不上阿离的喜欢。”
“胡说什么呢!”北火离听的心里难受,懊恼自己下午非要惹出事端,她抬手去摸陆白的脸,却直直撞见对方嫣红的眼尾,以及眼底的点点湿润。
此刻,北火离感觉有人在拿着钝刀将她的心脏凌迟,她着急的伸手去擦陆白眼角的泪,“小白,你别哭,我没有不开心啊!我最喜欢帮忙了!”
可惜她这些一听就知道是假话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陆白吸了吸鼻子,接着说道:“阿离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可我却还要把一颗心分成好多瓣,什么都想要,只会让在意的人受伤。”
“我昨天晚上还答应蒋星他们可以一人点一道菜,可现在大家全都因为我的决定忙得不可开交,我连这样小小的承诺都兑现不了。”
陆白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往下滚,北火离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怎么就兑现不了了,不就是给他们做顿饭吗,我们现在就回去做!”
“阿离。”陆白拉住她的手,满脸泪痕,“阿离带我走吧,不是一直都想这么做吗,把我关起来也好,随便怎样都好,阿离不必事事都顺着我,阿离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喜欢。我可以不要自由,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阿离不委屈,只要阿离开心。”
陆白的表情告诉北火离,他是认真的。如果北火离想,现在就可以带他走,陆白不会反抗,甚至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从此以后,陆白的所有时间都是她的。
“小白,别说这种话。”北火离声音发紧,她真的会控制不住。
陆白沮丧地蹲到地上,咬着嘴唇自责的哭泣。
北火离这会儿真想一巴掌扇飞下午的自己,整了那么一出,她当时有多舒服陆白现在就有多难过,她当时多爽陆白现在就多自责!
她承认不能和陆白整天腻在一起,她是有点委屈,有点不开心,但是陆白每次都有哄她,她很受用。而且陆白虽然没有明说,但北火离清楚他今天就是特意和自己穿情侣装的,陆白其实一直都在照顾她的情绪。
今天下午的时候,她明明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处理当时的情况,比如稍微显露一下自己的实力,或者干脆再简单点,挑几个没眼力的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可她便偏偏选了一种最恶劣的方法,让陆白以为她很排斥做这些事。
可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那些人很烦所以顺手就那样做了,她只是仗着陆白不会和她生气,她只是……单纯的坏习惯了。
她阴差阳错地看到了陆白对她的心意,为了她愿意放弃一切的心意,或许曾经的陆白也是这样,只不过曾经的她伪装的更自然,只不过现在的陆白更善于表达。
那她该怎样解释呢?她逐渐显露的真面目惹得他一次又一次落泪。
“小白,别哭了。”北火离蹲下身,轻手轻脚地给他擦眼泪,“下午的事是我不对,你不要想太多,都怪我,是我不好,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连跟她走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见陆白心里有多无措。
北火离这话的本意是想说,下午的事她没想太多,是陆白想太多,她以后会换一种方法和其他人沟通,不会再这样只图省事了。
谁知陆白听完后,以为北火离这时候还在委屈自己迁就他,于是哭的更伤心了!
北火离:“!!!”
这架势,得哭一晚上!
北火离看着陆白苍白的脸色,通红的眼眶,想起他还病着,这么哭下去人怎么受的住,于是她咬咬牙,蛊惑的说道:“小白,抬头看我。”
陆白懵懵懂懂的抬头,北火离趁机伸手点上他眉心,一抹红光闪过,陆白软绵绵的倒进她怀里。
北火离拭去他脸上半落不落的泪珠,将人抱起,几个闪身消失在漆黑的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