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色朦胧,飘窗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白雾,屋内灯光昏暗,飘散着挥之不去的药油味。北火离坐在床边,怔怔地注视着躺在床上毫无意识的俊美青年。
北火离情不自禁地抬手,用手指细细描摹那张令自己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熟悉面孔,漆黑的眸底弥漫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复杂情绪,幽深的宛如不可触底的潭水。
忽而她敛起全部思绪,重新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模样,对着推门进来的穆青阳低声问道:“这么晚还不睡,有事?”
穆青阳面色如常:“我担心小白,过来看看。”
“哦。”北火离应了一声,顿了顿后颇为玩味的问道:“担心他?还是不放心我?”
穆青阳依然平静:“都有。”
“呵。”北火离嗤笑,“你是他什么人?”
“他哥。”
“……”
北火离被他直白的回答噎了一瞬,凌厉的视线毫不掩饰的在对方身上打量,犹如盯住猎物的恶狼,然而开口却带着笑音:“原来是大舅哥啊~”
“……”
两人你来我往、面和心不和的打了半天太极,穆青阳可以确定对方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角色。
他现在不是北火离的对手,又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幸而北火离未曾对陆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否则他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护得陆白周全。
穆青阳坐在茶几后身板笔直,北火离懒散地坐在斜对面的书桌上,两条长腿随意地耷拉着,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两人就这样各自怀揣着心事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北火离跳到地上,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你守好他,我出去转转。”
穆青阳忍不住开口:“大半夜的你去哪转?”
北火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没有再回话,径直离开了。
“哒哒……”
北火离走在空无一人的酒店逃生消防通道里,硬底短靴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声音沿着空旷的走廊传出老远,在漆黑的环境里听起来有些瘆人。
她幽幽地叹出一口气,她现在的自制力已经糟糕到了极点,濒于崩溃的边缘,再在他身边多待一秒都要出事。
失而复得的时候有多欣喜,清醒过来之后就会有多恐惧,恐惧可能一瞬的疏忽,珍贵的宝物便会再次离她远去。
单是想想就让她感觉快要疯掉!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他睡在她身边的时候没有一点防备,如同从前一样自然而然的向她靠近,不自觉的对她亲昵。
漫长的思念化身饥肠辘辘的野兽,只想把美味的食物一口囫囵入肚,好填满内心无边无际的空虚。
想在他身上留下点什么,痕迹,气味,或者整个带走,永远禁锢在怀里,只看着她,只触碰她,只为她一人喜怒哀乐,半步都无法远离。
穆青阳进来的前一秒,她差点就这么干了。
真是疯了,北火离苦笑,她捻捻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脸颊的温度,再次幽幽地叹出一口气,认命地笼络起即将溃散的理智,缓缓踏入下一层楼。
整层楼没有一点灯光,半弯弦月透过玻璃窗洒进大厅内,照出一片影影绰绰的昏暗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腐烂的尸臭味,四周没有一点声响,安静的诡异。
北火离继续深入,清晰的脚步声就像投入深水的石子,不断向外荡出一圈圈涟漪,打破了水面的平静。
四周渐渐响起拖沓的脚步声和嗬嗬的喘息声,一阵腥臭的味道从侧后袭来,北火离右手捏出一道红光,划过胸前,掌心的赤色法阵精准挡向左肩上方的丧尸脑袋,下一秒,灼灼烈焰瞬间吞没身后青脸獠牙的丧尸,一颗紫色的晶核随着尸灰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火光只燃了一瞬便熄灭,如果看得仔细就会发现,北火离释放的火焰不是寻常的橙红色,而是鲜艳的血红色。
远远望去,宛如翻滚在空气里的沸腾血液,不知是否也曾裹挟着铁锈味,淌过无间地狱的累累白骨。
火光晃现从四周逼近的丧尸,有开膛破肚的,有断手断脚的,干瘪的脸皮紧紧包裹着头骨,浑浊的眼睛几乎被眼白覆盖,脸色灰白,满身恶臭,面目全非的扭曲模样让人根本不敢相信,这些丧尸几天之前还是自己的同类。
许是被火光激怒,丧尸明显变得更加凶猛,一个个都流着涎水,大张着嘴,嚇哧嚇哧地向北火离扑去,难闻的臭味和沉重的喘息声将她周围堵的水泄不通。
北火离翻起右腕,五指微拢,赤色的火焰跃于掌心,顷刻间燃成一条火龙。巨大的火龙盘旋身际,翻腾的热浪扬起她利落的马尾,耳鬓的碎发也随之舞出张扬的弧度,她的眸底映出火光,猩红一片,冷若冰霜的样子宛如莅临人间收割亡魂的死神。
火龙呼啸着席卷了北火离身旁密密麻麻的丧尸,被烈焰吞噬的丧尸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纷纷定格在最后一个动作,化作了灰烬,只余五颜六色的晶核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暂时清场之后,北火离不慌不忙的从裤兜里抽出一个黑色垃圾袋,随手甩了甩,把散落一地的晶核悉数装了进去,只掏出最初的那枚紫色晶核,借着月光细看了看。
紫色代表雷系异能,这是一枚二阶雷系晶核。
北火离轻轻啧了一声,不能啊,如果她算的不错的话,这个小世界应该才进入末世一个星期不到,就连陆白也才刚开始觉醒异能,丧尸里居然已经出现二阶的了。
她跟着系统去过不少末世小世界,但是丧尸实力远超异能者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
北火离环视一圈幽暗的大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小世界似乎比她预想中的要更危险。
不过都无所谓,反正在她面前都没什么差别。
北火离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扫荡起这层楼的丧尸,一扇扇房门踹过去,手上的垃圾袋很快就变得沉甸甸的。
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这层楼的丧尸也也被北火离清理完了,她满意的收了工,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
她刚刚是从北边的消防楼梯下来的,现在一圈转下来正好从南边上去。她问过穆青阳,这栋酒店一共六层,一层是茶水间和接待大厅,二层是餐厅,三层四层是各种娱乐场所,五层六层装修一样,都是客房。
每一层都在南北两端设有逃生消防安全通道,他们的客房在六楼,也就是顶层,只需要锁住通往楼下的南北两道消防大门,停掉电梯,暂时就是安全的。
因为六楼只住了两拨人,段长庚带着他的一众手下包场了东半层,他们人多可以理解,但是穆青阳、陆白、蒋星,再加上陆白的两个舍友,拢共五个人,穆青阳竟然壕无人性包场了西半层。
几千平住五个人,88万一晚上,一包就是一个月,别问,问就是陆白喜静。
好大的手笔!好任性的理由!
北火离惆怅望天花板,她好像除了能打,别的似乎没有什么地方能比过穆青阳,撕了系统之后,这身衣服就是她的全部家当。
好难过!
一贫如洗的北火离正欲收回视线,赫然发现她头顶正上方的水泥房梁上印着一只黑乎乎的手掌印,和洁白的墙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黑色手印每隔几米就会出现,有的印在房顶,有的落在墙上,一路延伸到最南端的楼梯口,颜色也越来越浅。
北火离皱了皱眉,来不及多想,跟着稀稀拉拉的黑色手印上了楼梯,紧接着又穿过走廊,抬头就是通往六楼的白漆消防大门。
两扇金属大门大刺刺地敞开着,门把手上还残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黑色抓痕。
借着灯光,北火离看清抓痕的颜色并不是黑色,而是近似黑色的暗红色,凑得近了依稀能闻到一股腥臊的铁锈味。
是血!
而且从颜色和干涸程度看,起码已经留在这里两个小时了。
也就是说,这道门至少敞开了两个小时,而且在这段时间内,没人知道有多少丧尸从下面跑了上来进入了六楼!
大门和锁都是完好的只能说明,有人开过门但是忘了锁,这才让丧尸有机可乘。
要出事啊……
北火离重新锁好大门,一寸寸的在六楼搜查起来,可转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很快天光大亮,外面艳阳高照,金灿灿的阳光跃过洁净的玻璃窗,一泄如瀑。
她骂骂咧咧的蹬在鱼塘的池壁上,脚上的动作惊开了水中的各色锦鲤。
什么破酒店,没事儿建那么大干什么,这大白天的,丧尸要是钻进哪个阴暗的犄角旮旯补觉,那她能找到个毛啊!
北火离又烦躁的往池壁上踹了一脚,水塘里缓缓冒出一条黑色的大胖鱼,在看见北火离后不仅没有被吓跑,反而摆着尾巴好奇的朝她游过来,浮在离她不远处的水面上,嘴巴一翕一合的。
北火离睥睨着它:“呵,看什么看,蠢货……”
“噗——”
“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猝不及防的北火离在惊骂声中被喷了满身黑水,白色短袖整个被染成了黑色,同时一阵海带的咸腥味在鼻尖飘散开。
然而罪魁祸首似乎还不满意,摆摆尾巴又豁了她一身的水,这才撅着屁股慢吞吞的游走。
北火离阴着脸甩了甩手臂上挂着的黑水,把塑料袋往地上一扔,一个纵身跳进了水里。
等她返回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北火离一手拎着一个黑垃圾袋,另一手提着一条奋力挣扎的黑色大胖鱼,大步流星的直奔陆白房间。
让小白把这蠢货炖了煲汤喝!
北火离兴冲冲的正要推门,突然听见屋内隐隐传出说话的声音。
“白哥我跟你讲,她真的超吓人!太恐怖了,好几个女生当场就吓哭了!”
这个声音她有印象,好像是之前的小胖子。
“当时她就穿着白衣服,面无表情地站在楼道里,那个画面别提有多吓人了!”
依然是蒋星的声音,只听他又问:“白哥你怕不怕她?”
北火离脸色一僵,思绪顺着蒋星的话回到昨天晚上发生冲突的时候。
楼道里,穿着白衣服,哦,现在已经是黑衣服了,还吓哭了几个女生,面无表情的特别恐怖……
等等,这讨论的怎么这么像她?
可是小白昨晚也在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啊!
难道,难道是因为当着她面的缘故?
没留给北火离太多纠结的时间,陆白略显慌乱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兜头浇下的凉水,让北火离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怕怕怕!我都快被她吓死了行了吧!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北火离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猛地拉开门,嗫嚅道:“小白……”
躺在床上的陆白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慌里慌张的把手里的东西藏进了被子里。
北火离见状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她昨天好像真的把人吓到了……
那她现在还有补救的余地吗……
北火离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倔强地望着陆白,陆白本想问她这么长时间都去哪了,可在看清北火离满身的狼狈后,话到嘴边又生生拐了个弯:“阿离你去……打猎了?!”
他一脸震惊的看着满身乌黑,甚至还在往下淌水的北火离,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恍恍惚惚地爬下床,“我去给你放热水,阿离你先洗个澡。”
“小白。”北火离叫住他,“我去外边的浴室洗。”
陆白房间的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色长毛地毯,北火离现在踩进去绝对会秒变灾难现场。
北火离失魂落魄的转过身,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重新折返回来默默带上了门,闷头朝着浴室走去。
蒋星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她这一晚上是去打仗了吗?她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陆白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口:“你自己玩,我过去看看。”
北火离随手把脏衣服扔在了洗手间的地板上,洁净的地面登时变得乌漆嘛黑一团糟,她垂着头走进了洗澡间,凉哇哇的水流浇在身上也并没能衬的她心里有多热乎,她现在满脑子只转着一个念头——
她吓到陆白了!
小白会不会讨厌自己?他在这个世界、在自己未出现的日子里有没有喜欢上别人?
北火离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身上的戾气浓郁的可怕。
不可以,谁都不能和她抢,喜不喜欢的不重要,只要人还在她身边就好,既然已经被陆白讨厌了,那她也就不介意被更讨厌一些。
失去自由的金丝雀虽然不会快乐,但是至少不会受到伤害,在外人眼里糟糕透顶的结局却是她能够抓住的唯一一点幸运。
就这样吧,她不想再失去他一次,北火离自嘲的扯扯嘴角。
“阿离,你快洗好了吗?”
是小白!
北火离眸底的冰凉眨眼间消散,单只是听见对方的声音就让她控制不住内心的欣喜,“马上,马上就好。”
陆白哦了一声又说:“阿离你应该带了换洗衣物吧,那我去外面等你。”
???
换洗衣物!
北火离傻眼了,刚刚太难过所以忘记了!
紧接着洗澡间外传来一声轻笑,北火离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白故意的!
果然陆白又说话了,清冽的嗓音里还掺着几分明显的笑意:“阿离,我把干净衣服给你放洗手台上了,对了,你之前的衣服里装了什么紧要的东西没?没有的话我就拿去扔了。”
“扔了吧。”
这个世界的陆白学坏了,都会捉弄人了,北火离郁闷的想。
没一会儿北火离就听见了陆白推门出去的声音,洗手间重新被收拾整洁,她抓回来的黑色大胖鱼此时正泡在盛满清水的洗手盆里,一副处变不惊的悠闲模样,大有随遇而安的意思。
洗手台上整齐地放着一件紫色短袖和一条黑色运动长裤,台下摆着一双轻便的紫色运动鞋。
北火离换上之后发现意外的合身,不由勾了勾唇角,陆白的心思真的很细腻,也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但凡接触过他的人,眼里便再也看不见其他的月亮。
有的人,生来就是温柔本身。
北火离沉默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循着过往的记忆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跟以前一样完美的无懈可击,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别扭。
做贼心虚吧,虽说都是装的,但以前好歹还干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