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彩在门口坐了一宿,阿麦坐在她怀里睡得正熟。
刘海十六夫人的头颅和身体已经被那些伙计用车拉走,鱼档老板泼水将青石路洗刷得干干净净。
跟以往的热闹不同,今日的早市显得有些凄凉。
远处,似乎有人影慢慢走近。
阿彩噌地站了起来,惊醒了阿麦。
阿麦茫然地揉眼睛。
阿彩手里抓住先前梅惊鸿用过的半截扁担,四分紧张,六分期盼。
等人影走近,阿彩失望地发现竟是先前欺负阿麦的那三个人。
阿麦躲在阿彩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先前是我们鬼迷心窍,不识好歹。”
“我们不该那么喜欢玩牛粪球。”
“更不该喜欢玩孩子。”
“我们错了!”
……
三个人一来到阿彩和阿麦跟前,便扑通跪下,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情真意切,认错的态度也很诚恳,涕泪横流。
一副对方要是不能原谅,就跪死在门口前的架势。
阿麦呆了。
阿彩皱着眉头。
丁老先生也愣住了,手里还捧着刚铡好的牛膝。
集市上,寥寥无几的几个人聚集了来,议论纷纷。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常这三个人嚣张得很,偷鸡摸狗,惹得天怒人怨的,怎么现在成这模样了?”
“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刀……刀……刀!”
屠夫瞪圆了双眼望着案板上两把刀,是又喜又惧。
喜的是,宝贝失而复得。
惧的是,顶好的宝贝,却沾过人血。
两把刀回来了,那昨天那场决斗也应该有结果了。怎么两个人都没见回来?
这刀谁送回来的!
屠夫的异常,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大家都围着案前,看那两把切过刘海十六夫人头颅、还可能要了大宝和刘海至少一个人性命的大刀。
人们只觉得阴风阵阵,毛骨悚然。
阿彩熬了一宿,眼底乌青,皮肤粗糙,脸色苍白。
她看着大刀,又看着跪在自家门前低着头的三兄弟,觉得事情不太对。
这三个人突然转性子,必有缘由。
阿彩迈下门槛,一把抓住金币:“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金币苦着脸:“我们不能说啊。”
阿彩眸光一闪。
果然有人在背后搞鬼!
“你们坏事做尽,我不信你们。”阿彩甩开手。
“你一定要相信我们认错的真心!我们以前是贪点小便宜、有时候还捉弄一下人。可我们没有那么坏的。我们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的性命,也没有这个心。我们还能抢救一下的。阿彩姑娘,你就当可怜我哥仨,我们答应你,以后学做好人!”金币一边抹着泪一边道。
“没得商量。除非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们来的。”阿彩冷着脸道。
金币、银币、铜币愁眉苦脸的看着彼此。
“他说,丁老先生是他的恩人。其他的,我们真不能说了。”金币苦哈哈地道。
“恩人?”阿彩蹙着眉头,忽然眉头一展,急声问,“那个人,是不是叫大宝?”
金币几个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不知道,还是不是?”
“我们不知道。”金币道。
他这句话,其实包含了两个意思。
一是的确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大宝,二是,那人被鬼附身了,到底是问鬼是不是大宝,还是问那个被附身的大冤种是不是大宝?
太复杂了。
这件事他说不清楚,也不能说。于是只能模棱两可地说不知道。
阿彩突然想起当初梅惊鸿问哪里可以不用钱就可以住,她阿爹指向了北面的破庙的事,再也站不住,往外跑去。
老先生有些担忧地望向阿彩离去的背影。他昨晚也熬了一宿,很是憔悴。
当他转身,目光对上眼巴巴地望着他的三人,放下手中的簸箕,擦擦手,扶起他们,说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
“我们兄弟三虽没什么本事,可总算年轻,有一股子力气,求先生收留!为了偿还先前犯下的过错,我们愿意无偿在店里帮忙。”金币道。
“不必。你们走吧。”老先生道。
三个乞丐急了,金币紧紧抓住老先生的手,银币、铜币一左一右抱住老先生的脚。
“先生如果不肯收留,那就是还不愿意原谅我们哥仨。”说完,又是热泪滚滚。
老先生无奈,只得说:“你们想留,就留下。可是,你们是自由的,可以随时走。”
“谢先生!”
梅惊鸿在给云揽月喂水。
“那三个人,不知是何心性,恩公就这样让他们住进百草堂,不怕他们有什么坏心吗?毕竟百草堂尽是妇孺老弱。”商榷的声音从生死契阔中传出。
“怕鬼的人,心总不会太坏的,他们的眼睛挺干净。不过,你说得对,谨慎一些好。晚点,咱们暗地观察看看。”梅惊鸿道。
话刚说完,云揽月眉间一颤,指尖微动,眼睑缓缓抬起。
梅惊鸿“呼”地松了口气,终于醒了。
云揽月的目光很茫然,看见梅惊鸿,眼神全然陌生,哑着声音道:“你是谁?”
梅惊鸿心下一沉。
还是救得太晚了吗?
不过,在没能保证她的安全之前,这或许是件好事。
这种时候,还不得过把哥哥瘾?
“别怕,我是你哥哥,我叫大宝。”梅惊鸿半蹲着,眼睛与云揽月平视,很是认真。
论演技,梅惊鸿觉得自己也是没差的。
“大宝?”云揽月呢喃着,“那我是谁?”
“我叫大宝,你当然叫小宝,贾小宝。”梅惊鸿一脸正经地道。
云揽月皱眉:“贾小宝?好难听奇怪的名字。”
“不难听,好的很。”
“真的?”
“这个世界,谁的话你都可以不听,除了哥哥我的。”
好家伙。
这辈子竟有成为帝姬哥哥的一日。
梅惊鸿感觉自己的脸面像下足酵母的面团,越发越大。
梅惊鸿细细收拾了一些破庙,让它看起来更像能住的地方。
云揽月对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很不满意。
“我要换新衣服。”
“没钱。”
“没钱就去挣啊。”
“挣了也是我的钱,为什么要给你买衣服?”
“你不是哥哥吗?”
“谁说做哥哥的就要为妹妹做牛做马了。”
以前,看见冯煊为冯若嫣计深远,颇为心动。
现在自己在嘴皮子上捡了个妹妹,做了个便宜哥哥,后知后觉地觉着失策。
这家伙,虽然暂时没了记忆,可那一身娇贵的毛病真是让人牙疼。
吃的挑,穿的挑,住的挑。
“真想一脚将你踹回娘肚子里。忍着吧!等亲戚找到我们,你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了。”大宝曰。
“咱们的亲戚很有钱吗?”小宝一脸惊喜。
“应该是的吧。”大宝挠挠头。
“那赶紧去找他呀。”小宝等不及了。
“不行,我们只能等。上赶着去会让别人觉得我们很掉价。”大宝信口胡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