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经历千辛万苦、千里迢迢来到甸州的第一件事,竟是被迫认一个小屁孩为主。
这事要是让冯煊知道,肯定会笑掉他的大牙……
梅惊鸿正凄凉地想着,突然看见一大群人轰轰然赶来。跑在最前头的,便是刚才说要去找大夫的沈河。
一个发须花白的老头坐在竹架上,被两个矫健的壮年扛着跟在沈河后面,走得飞快。
老头被颠着差点散架,不住地喊:“慢点,慢点。”
可沈河却不住地催促:“快点,快点!”
后面,跟着一大群装束基本跟凌伯融一样的十三四岁小伙子,腰间皆别着一把木剑。他们的脸上皆愤愤然,又急又怒的模样。
“阳州来的那些土鳖疯了吗?竟敢伤害公子?”
“等会直接打死!”
……
不一会儿,那群人便来到梅惊鸿跟前。
“公子!”他们恭敬地朝凌伯融抱拳行礼,齐齐呼喊着,竟隐隐有雷霆万钧之势。
随后,梅惊鸿便被两个汉子掀翻在地上,脸朝下,死死按在地上摩擦。
“公子公子!你快跟他们说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让他们手下留情。”梅惊鸿讪笑着道。
凌伯融懒懒地坐在老头让出来的竹椅上,一米六几的身材,偏偏端出了三米三的架子。
他漫不经心地让老大夫处理伤口,眼睛看都不看梅惊鸿一下。
“给我打,往死里打。这是你欠那条银环的。”凌伯融凉凉地道。
卧槽!
死变态,明明是你自己杀的它!你刚才要不是多此一举,根本不会出错!
这就是为人之下的苦逼开始吗?
那群小伙子看着一个个长得人模人样,下手极其狠戾。不过一会子功夫,梅惊鸿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
他死死咬着牙,手深深地扎进泥土里,无限苦涩涌上心头。
他知道去往神州这条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可没料到会这么艰难。阅历所限,无论先前他做了多少心理预设,现在遭遇了这些苦楚,依然觉得难熬。
凌伯融知道自己手下是什么本事,他见梅惊鸿被打了那么久,却一声不吭,终于看了过去。
梅惊鸿鼻青脸肿口鼻流血,已经看不出原样了,他死死盯着一棵草,眼睛因为忍受疼痛而憋得赤红。
“看着那棵草干什么,它又不能救你。刚才求饶不是很干脆吗?现在怎么不求了?现在,只有我能救你,求我啊。”凌伯融微微笑着道。
“我后悔了。”
凌伯融眼睛一弯:“后悔什么?后悔没有求饶?”
“我后悔自己存有妇人之仁。我刚才应该让那条银环直接在你脖子上深深地咬上一口。”梅惊鸿瞪着凌伯融道。
咬在手上,你能截手,咬在头上,你能砍头吗?
死变态,我刚才放过你一次,你知道吗?
众人一愣,包括凌伯融。
“你以为你那样,你还能活吗?”沈河指着梅惊鸿怒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给我狠狠揍他!”
拳脚更加凌厉地朝梅惊鸿身体上落下。
梅惊鸿只是冷笑。
笑着笑着,他深深地喘息几次,眼皮耷拉下来了。
他疼极晕了过去。
见人没了动静,那群少年渐渐止住,望向凌伯融。
“带回去。”凌伯融挥挥手。
“还有那个,刚才就一直装死!”沈河指向一动不动地躺在草丛里的傻子。
等梅惊鸿醒来,已经是夜晚。
周围黑黢黢的,只有不远处点着一盏油灯。
“你醒了?”略显惊喜的声音响起。
这是傻子的声音。
梅惊鸿想坐起来,可是发现全身上下骨肉像僵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现在的他,肯定肿成猪头了。
“这里是哪里?”梅惊鸿的嗓子哑得可怕。
“不知道,像是个简易的牢房。”傻子道。
梅惊鸿扭头,四处看了看。
是个木头搭建起来的屋子,地面上铺着蒲草。蚊子在周围嗡嗡作响。
随后梅惊鸿的目光落在了傻子脸上,愕然道:“你的脸怎么了?他们也打你了?”
傻子脸上有一道可怖的伤口,血污变成了黑色。
“是我不小心撞到的。”
梅惊鸿看了傻子好一会,才望着屋顶,叹息了一声:“你后悔了吗?”
“什么?”
“离开阳州。”
“从未。”
梅惊鸿看向傻子:“你骗人,你在大漠上哭了那么多次,不是后悔是什么。”
“我这辈子被迫说了很多谎,可这次,我没骗你。”傻子道。
傻子的神色认真而清明。
梅惊鸿有些疑惑地看向傻子。
在流坡镇,傻子的存在感很低。梅惊鸿经常跟冯煊兄妹俩混在一起,很少关注到傻子,更没说几句话。
傻子总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好几次梅惊鸿想叫上他一起玩,他总是远远躲开。梅惊鸿怕吓到他,后来便从未刻意靠近。
但在他仅有的印象里,还有一路上跟傻子的相处记忆,傻子从未有过如此清明的眼神,就连说话的语调,好像也有些不一样了。没有先前那种咕哝迷糊的感觉。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叫虞行吧?”梅惊鸿问。
傻子并非生来就傻,是最近两年才傻的。傻子傻掉之前,自然是有名字的。
傻子点点头。
“怎么看起来,你精神了许多,你不傻了?”梅惊鸿眯起眼睛。
虞行搔搔后脑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里突然就清明了许多。难道是那几个鸟蛋起的作用?以前我听别人说,甸州的食物都是好东西,可以让人少生疾病。”
梅惊鸿半信半疑。
以前梅临从没跟他说过九州的事。很多事都是梅惊鸿自己打听来的,主要还是关于神衣卫的。
关于甸州,他还真没怎么了解。
“你饿了吗?他们刚才送来了一些吃的。”虞行跪行着到不远处拿来一个大碗。
碗里装着四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馒头!
梅惊鸿看着眼睛都直了。
在大漠里,只配吃可以砸死狗的窝窝头,馒头只是一个传说。
在食欲的支配下,原本僵直的手也不觉得什么了,梅惊鸿飞快地将其中一个抓进手里。
“这手感,这光滑得……”梅惊鸿几乎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轻轻扯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这弹性……”
梅惊鸿闭上眼睛,细细品味馒头的美味。
他要将第一次品尝馒头的感觉刻进骨子里。
以后要是再也没机会吃了,好歹还有回忆以供咀嚼。
忽地,梅惊鸿感觉自己的心脏尖锐地抽搐了一下,随后眉头一皱,嗓子腥甜,一口鲜血从口鼻中喷了出来。
有毒!
果然,做霉女只配吃毒。
“明骚易躲,暗贱难防。凌伯融,杀人不过头点地,好毒的心肠。”梅惊鸿一边喷血一边挣扎着喊了两句话,头一耷,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