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国华知道张慧的遭遇后,对她很同情,但是这份同情只是出于青梅竹马的情谊,绝无半分男女之情。
张慧住院期间,杜宇一次也没有出现。
严国华在C市的任务已经完成,需要赶回A市工作,临走前严国华给张慧请了一个女护工,还给张慧留了一笔钱。
严国华再次来到C市,是他接到了张慧的电话,张慧在电话那头哭得肝肠寸断。
张慧出院后回到家里,发现杜宇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和所有存款都拿走了,只留下年幼的女儿放在邻居家。
张慧在电话那头哭着对严国华说自己活不下去了,要带着陆芊芊跳楼。
人命关天,严国华只能先稳住张慧,然后连夜赶到C市。
他按照地址找到张慧家,此刻的张慧和几个月前小旅馆时遇见的样子判若两人,蓬头垢面、皮肤松弛,可能是没有化妆,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
她正抱着陆芊芊坐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她神情呆滞,陆芊芊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她也没半点反应。
严国华走进灰暗的屋子里,从张慧怀里抱走,把自己买来的玩具拿出来,哄好了陆芊芊,让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着玩具。
严国华这才走到张慧身边蹲下,他直视着张慧没有焦距的双眼,启唇说道:“张慧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张慧吗?你在医院的时候不是答应我,出院后会重新开始吗?”
张慧缓缓将目光聚在严国华身上,她嘲讽地勾起嘴角,艰难地开口说道:“重新开始?国华哥,我开始不了,杜宇他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带走了,他不要我了,也不要他的女儿,他说整个C市的人都知道我卖淫,他嫌弃我!他要和我离婚!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他不要我了!以后芊芊怎么办?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有个ji女母亲,她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我想抱着她跳楼,但是我不敢,国华哥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
严国华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目光坚定地说道:“小慧,你不能死,活着才有希望,芊芊还这么小,你忍心吗?我带着你搬家,去一个没人认识你和芊芊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你以前做过什么,一切都能重新开始,但是去到新的地方,为了芊芊你不能再做糊涂事,给芊芊当个好榜样。”
张慧顺着严国华的眼神看向沙发上正在专心玩着玩具的年幼的女儿,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带着芊芊自杀,她也想陪伴着芊芊长大……
严国华的话,让张慧灰暗的眼神里迸发出一丝希冀的目光,她期待地看着严国华说道:“真的可以吗?但是我现在……”
她看向了她残缺的下肢,欲言又止。
“只要你愿意重新开始,我会帮你的,小慧。”
在严国华鼓励的眼神下,张慧轻轻地点了点头。
严国华弯腰将张慧抱了起来,轻柔地放在陆芊芊身边,然后他开始打扫客厅里的卫生,他还出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菜回来,亲自下厨做了一顿晚饭。
原本严国华是要把张慧母女带回A市方便照顾的,去新的环境更好重新生活。
但是张慧拒绝了,在严国华担忧的目光下,她说道:“我不是想等杜宇,但是我想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来。”
严国华赞许地看着她说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张慧,能够毫不犹豫地抛弃我的张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严国华随口说出来鼓励张慧的话,落在张慧耳朵里,让她以后严国华对自己还念念不忘。
严国华给单位打了个电话,请了三天的假,接着又给家里打了电话,但是对于张慧的事情,他对冷青做了隐瞒,他和冷青恋爱以来小吵不断,但是那些争吵都是小打小闹,最后都变成了他们感情的催化剂,只有一次,冷青从他的书本夹层里翻到了张慧的相片,两人大吵一架,还差点分手,于是关于冷青的事,严国华选择了隐瞒,他骗冷青,他在外地出任务。
后来严国华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一个谎言的开始,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
尤其是当冷青要和他离婚的时候,他真的很想穿越到二十年前,张慧出事的时候,他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冷青,让她和自己一起弥补张慧。
是的,弥补张慧。
从接到这通电话后,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四人坐在天台上,严国华第一次向家人讲起这段往事,他的心从来没有偏离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弥补冷青。
如果他没有帮C市的同事扫黄遇到张慧,可能张慧不会跑出去;如果他没有在后面追张慧,张慧不会慌不择路地跑到马路上。
才会被车撞成残废,卖淫的事也被街坊邻居知道,遭到丈夫的抛弃。
也许其中不止是严国华的原因,但是严国华还是觉得自己该负主要的责任。
天台上一阵风吹过,旁边的绿植被吹得沙沙作响。
冷青和严嘉和一言不发地听着,沐珺婉暗中观察着他们三人的脸色,除了能在严国华脸上看到悔恨的情绪,严嘉和母子都是面无表情,沐珺婉窥探不到他们内心的想法。
严国华叹了口气,把故事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严国华请了三天的假,当时张慧住在C市的西边,他在短时间内替张慧在东城区租到了新的房子,一次性付清了一年的房租。
当时C市的通讯还不是很方便,虽然城市不大,但是西城的事传不到东边。
严国华又拖C市的朋友替张慧找了一份轻松的工作,还替她买了一副拐杖。
安顿好张慧母女后,严国华才回到A市。
这时冷青忽然开口问道:“那时候,你托我找朋友买轮椅,根本不是你爸摔伤,而是买给张慧的?”
严国华点点头。
后来严国华每个月定期给张慧寄生活费,生活费跟着他的工资涨,而他有空也会去C市看张慧母女。
陆芊芊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会有这么多坏心眼,第一次知道陆芊芊犯法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把陆芊芊抓起来坐牢,进去好好改造。
张慧在他面前哭诉,陆芊芊有多可怜,单亲家庭长大、母亲还是个残废,她还掀起裤腿露出义肢,她知道这是严国华的软肋。
果然严国华心软了,甚至在张慧的洗脑下,他觉得是自己的错,他看着陆芊芊长大,却没发现陆芊芊心理早已扭曲,是他没有教育好陆芊芊。
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陆芊芊后来的所作所为有他一半的责任,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为陆芊芊破例。
听到这话,严嘉和讽刺地说道:“爸,没想到你还有半个孩子,从小到大,你有关心过我和姐吗?我们一直安慰自己,你没时间你很忙,原来你还是有时间的,只不过你的时间没有花在我和姐姐身上,而是陆芊芊身上。”
严嘉和的一席话,让严国华更加惭愧,他颤声说道:“对不起,嘉和,我也对不起你姐姐……”
“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冷青说道,“我和你离婚的时候,你都不肯替自己解释,你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张慧曾经的事吧?为什么今天要说出来?”
严国华自嘲地摇摇头:“或许一开始我就错了,我弥补的方法也错了,我对张慧一直很愧疚,她不该触碰我的底线,你、嘉珍、嘉和就是我的底线。”
“上次从家里离开后,我反思了很久,我之前想撮合嘉和和陆芊芊,一方面陆芊芊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以为自己对她知根知底,她是个好孩子,另一方面……是我觉得……用嘉和让张慧母女得偿所愿,我欠他们的就还清了,到时候,我们就能重新开始……”
即使面对张慧的挟持依然冷静理智的冷青,在听完严国华的话后,情绪开始崩溃,她不顾形象地朝严国华吼道:“严国华你还是不是人!你为了你那不知所谓的责任感,一直补偿张慧就算了,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凭什么!凭什么!要用我儿子当你还债的工具!我真是瞎了眼,居然嫁给你这种拎不清的男人!你根本不配做嘉珍嘉和的爸爸!”
“重新开始,你做梦!”
丢下这句话后,冷青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严嘉和紧追其后,严嘉和没有再说什么,但是离开前他失望的眼神,还是深深地刺痛了严国华。
沐珺婉要跟着离开的时候,看到严国华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她不忍地说道:“严叔叔,也许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但是冷阿姨受到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在嘉和初中还是高中的时候,她就调查过你和张慧,她怀疑过陆芊芊是你的私生女,但是她不敢去证实,以冷阿姨的性格,如果不是太爱你,她那时候就会果断和你离婚,不会和你纠缠这么多年,她已经给过你太多的机会,是你没有珍惜。”
沐珺婉匆匆说完这段话后,也走了,留下严国华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天台上。
年过半百的男人,在无人的地方留下了后悔的泪水,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