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到来,似乎暂时冲淡了所有人的忙碌。匆匆走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静静聆听新年的轻声低语。
街旁好几家店铺都关门了,只有晚上大街上才重新恢复生机。
苏母应该也是觉得家里冷清,新年的第一天,就一大早把姐妹俩从床上拉起来。说是要带她们去逛逛,顺便拜拜年。
一提到拜年苏浅就头疼,苏家大大小小的亲戚东西分散。先不说有多熟,连坐车都得坐几个小时。
苏母一应该是做过计划了的,五点就起床了。苏然倒是对此没什么反应,苏浅就不一样了。
她昨晚辗转反侧,失眠到四点。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就无情的被苏母掀开被子叫唤起来了。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气色别提多差了。
“我们先去附近的朋友家里拜年,下午再启程去亲戚那里。”苏母买了许多拜年的礼品,正请人把这些东西搬到车子的后备箱里。
去附近朋友家,实际上就是去陆家程家这些和苏家同等阶级的家里坐坐,虽然背地里暗暗斗劲,互相猜疑,但表面还是需要给足人情世故的面子的。
苏母本来想着先去华家见见自己的亲家母,后来突然想起他们度假去了。又想到华少长,见苏然坐在副驾驶座上安安然的样子,不由开口:“突然想起来小华还在这里吧?”
苏然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
“昨晚也没来我们家,就打了个电话给我。今天他应该没什么事吧。”
华少长当然没事,他一天天悠闲的不像话。
“那就给他打个电话,和我们一起去拜年吧。”
“……”苏然的脸僵了僵,嘴角小幅度的抽了一下“啊……”
苏母笑着看她,心想这两口子肯定闹别扭了。她这个做母亲的总不能放任不管吧,虽说华少长之前的表现令她很不满意,不过最近几天倒是安分了不少,对她也怪有礼貌的。
“怎么了?”苏母明知故问。
“没什么。”苏然摇了摇头,随后拿起手机,给华少长拨了个电话。
漫长的等待中,苏然觉得自己嗓子有点紧。其实也不算多久,只不过苏然在电话铃拨打的那一瞬间,一分一秒随着自己心跳慢慢的放大,不断扩散。
在第三声铃响后,华少长接通了电话。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淡淡的开口。
“什么事?”
“我妈,让你和我们一起去……拜年。”苏然把拜年不自觉的拖的有点长。
有些忐忑。她希望华少长能拒绝,因为她不想面对华少长。但在等待华少长回话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
华少长没考虑多久,甚至都没问什么。要知道,换作是以前,他一定会拒绝而且还会吐槽拜年这种没有意义又浪费时间的活动。
“好。”华少长说。
“嗯,那你要和我们坐一辆车吗?”
呃……她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好。”
“哦,那我们来接你。”
“好。”
“……”
这段尴尬的对话到此为止。苏母知道后,还调整了一下座位,她亲自开车。原本苏然坐在副驾驶上,现在换成了苏浅。
华少长上来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和苏母打招呼,聊了几句便开始翻看手机。
他今天穿的不算正式,一件黑大衣里面配的是黑色毛衣。
不同寻常的是他身上罕见的没有淡淡的烟味,反倒是……苏然闻了闻,一种很淡的香水味。
本来以为去程家拜年坐一会就好了,没想到程父硬是要和苏母讲程锦南在国外留学的成就,苏母心不在焉的听着,偶尔回个微笑。
苏浅觉得无聊,自己去了后院。程家的院子很少打理,里面的草应该也是临近过年才开始修剪的,太急了导致剪出来反倒不怎么自然了。
楼上传来一阵小提琴声,顺着声音往二楼望,她看见程锦南正站着二楼阳台练琴。程锦南突然低头,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程锦南以一种近乎蔑视的眼神睥睨着苏浅。
这种眼神苏浅很熟悉,因为她曾经也这么看过她。
仅仅一秒,程锦南便移开视线了。因为程父在楼下喊她。
“南南,快下来陪你的朋友们玩。”
程锦南有些不情愿,才不是什么朋友呢。
看到华少长的那一刻她还有些震惊,不过想到华少长已经和苏然结婚了,才平缓了心情。
华少长这人,可是从来不可能去拜年的,连华父华母都喊不动。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程锦南不由一阵唏嘘。
啧啧啧。
不过……这两人怎么一副不熟的样子?
“来来来,带着你苏然姐姐去院子里玩。”程父说道。
“好的。”程锦南露出一个标准的笑脸。
不过她的脸有些僵了,估计是最近这种表情做的太过频繁了。
程锦南和苏然打了个招呼。
想着要不要带华少长去,见华少长正低着头看手机,愣了愣。
莫非这两口子吵架了?
“呃……”
算了,她也懒得操这心。
“苏然姐姐,你最近怎么样?”程锦南挽着苏然的手臂。
“挺好的。”苏然淡淡的笑了笑。
可能是很久没有见面了吧,程锦南都不知道和苏然聊些什么。而且她总觉得苏然有点疏远她。奇怪,这是为什么呢?
苏浅本以为程家是最难待的了,没想到下一家竟然是陆家。
头疼到不想讲话了。
好在陆承只是简单的和他们寒暄,随后便没有说什么了。
只是苏浅觉得陆承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苏然。而本来一向冷漠的华少长,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离苏然挨的很近,还有意无意的问她一些奇怪的问题。
“你冷不冷?”
“呃……有暖气。”
“你热不热?”
“不热。”
“你渴不渴?”
“不渴。”
“你饿不饿?”
“不饿。”
“你……”
终于,苏然用一脸莫名其妙表情看着华少长,问他
“你要冷了,热了,饿了……可以去找阿承……他可以解决。”
“阿承?”
还阿承???
“……”
后面华少长也不说话了,拿起手机,又是框框一顿点。
拜年一般要走几天的亲戚,华少长后来也就在苏家睡觉。
本来华少长没多想,可是等到真正要睡觉的时候,他才开始蒙圈了。
他……好像要睡苏然房间里。
难怪……他答应苏母在苏家留宿的时候,苏然表情……怪怪的。
客房里的被套都没换,华少长想着趁苏母回房睡觉他就去徐野那个卧室凑合一晚。
没想到苏浅死活不愿意,还反问他“你怎么不和我姐姐睡一张床?”
“……”
他刚打算扯些理由解释,苏然突然打开房门,橘黄色的灯光从里面倾斜下来,洒在她身上。苏然应该是刚洗完澡,身上还有些雾气,逆着光站在门口,看着华少长说:
“进来,一起睡。”
“……”
“……”
徐野这几天过得那叫一个悠闲,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院子里看看风景,虽然会有点冷,但他倒也乐的清闲。
小四最近总是吸烟,徐野每次见他的时候,他都叼着烟,面带愁色。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摇摇头。
还是萧严和他吐槽说小四那个女朋友每隔几天就和他吵架,主要是哄都哄不好的那种。小四可从来没对哪个女孩这样用心过,徐野和萧严看在心里,也就不好说些什么。
徐野还是照常在傍晚时分去超市买些香肠给小橘猫吃。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有时候是和萧严一块。
只不过他也没怎么见到那天晚上的女孩了,估计两人的时间错开了。这倒也好,如果两人碰到了估计都不知道聊什么。
出了节后的第一天,大清早爷爷就准备去一趟镇里,说是今天集市,要买些东西来。二老在客厅里说着清单,徐野就是这个时候醒的。昨晚上睡得早,九点睡早上五点自然醒,徐野都觉得自己这作息健康了不少。
他起床稍微收拾了一下,让爷爷在家坐着,他去镇上买东西。
“我们家不是还有很多年货吗?还要去镇上买?”徐野边刷牙边问。
“这些不是买给我们家的。”奶奶说。
徐野正疑惑呢,不是都出节了吗,亲戚差不多都拜完了,这是要给哪家?
“行,等下我叫萧严他们和我一块。他们正巧也要去镇上买点东西,爷爷就别去了,镇上人多,怕挤着他。”
“人多又不碍事,要你买东西我都放不下心。”爷爷打算拒绝。
“……您就在家看看电视,我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说完,就拿走了那张清单,换上棉外套就出门了。
奶奶还在后边喊让他注意安全。
得亏萧严和小四还在捯饬摩托车,徐野站着他们身旁,打算随便蹭个车。
“你不是说不去吗?”小四问。
“害,我爷爷说要买什么东西。”
说完,徐野把那张清单给他们看。
“卧槽,你爷爷这么快就打算要带你去拜访亲家了?”
“亲家?什么鬼,我哪来的亲家。”
“这些都是我们村常规的聘礼啊,你和柳妍见面了?”
“没……啊。”
徐野本来是打算见面的时候和柳妍家说清楚的,没想到爷爷整这出。给他弄个措不及防。
“恭喜。”萧严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
徐野给他踹了一脚,没踹到。
“滚,我不打算结婚。”
“你爷爷估计想让你和人家先处处。”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出?”
“人家柳妍指不定还看不上你呢,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到时候去他们家就表现的混一点。”
“你这是什么建议……”
“确实可以这样。”萧严开口“谁家长辈愿意将自己女儿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
“……”
无言以对。
“懒得掰扯这些,这些东西还是要买的。”徐野看了看那张清单,不由叹了口气“到时候去了再说吧,否则爷爷会跟我急的。”
他真的怕爷爷一急,什么病都冒出来了,好不容易调养的身体,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又给弄坏了。
“得,那你做萧严的车。”小四说。
萧严开车比小四要猛,一路下来徐野都觉得自己脑袋被风抽傻了。
镇上赶集的人很多,三人也没多磨蹭,各自去买自己的东西。买完后去停摩托车的地方集合。
本来想着赶紧回家的,突然看到庙会开门了。三人齐愣愣的站在那看了一会儿。
最后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
“要不要去庙会逛逛?”
此话一出,三人错愕的互相盯着,然后笑了笑。
本来徐野他们一向不屑于镇里的庙会,徐野只在七岁的时候和爷爷奶奶去过一次,镇里人说庙会是神创立的,神灵在那里保佑这镇上所有的人。你所想的,你所愿的,都会一一实现。
徐野认为这东西很邪乎,人来这到底是因为欲望,可连内心最真挚的祝福一般都实现不了,谈何保佑。这只是满足人类内心对神的一种敬仰,反之错认为神无所不能,便将自己所完成不了的事情告于神,让神替他们完成。
他一直在想,庙会里的人到底拜的是神,还是内心里的欲望。
不过这个想法,在他七岁以后,便不再有任何意义了。
由于是早晨,庙会里算的上冷清。偶尔有几个老人会来着散散步,拜拜佛。
徐野省略了拜佛的步骤,径直走进那个许愿池。
小四正在姻缘树上挂自己写的纸条,萧严也站着许愿池旁走着神。
旁边来了一位老僧,笑着和他们介绍许愿池的功能。
“只要虔诚的投下一枚硬币,你所愿的皆会实现。”
徐野朝他点点头,随后老僧便走了。
徐野和萧严并没有投硬币,两人只是站着。徐野觉得萧严此刻的心应该是和他一样的,说不出理由,可能是空气中弥漫着的香火味,又可能是许愿池中金黄的硬币。
钟鸣敲响,徐野走了神。
他似乎听见了七岁时的自己呼唤的声音,同样也是在许愿池旁,他投下一枚硬币,以为神能替他实现。
后来他才发现,神只是给他的心里留下了念想。他那个永不可能实现的愿望,随着七岁那年投下的硬币,缓缓的沉入水底。
这次又为什么会来这里,徐野也不清楚。他甚至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
站在许愿池中的那几分钟,徐野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七岁那年,他许下希望妈妈能回来陪伴他的愿望。
二十五岁那年,徐野站着许愿池旁,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少女站在舞台上挥洒光芒的身影。
他不敢再许愿了,怕向七岁的时候许的愿望一样,永远没有回音,甚至没有一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