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和爷爷紧赶慢赶,终于第二天傍晚时分来到了那熟悉的渡口,今天的摆渡人不多,恰有一艘正在河上,我和爷爷便招了招手,刚要登船,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孙老,孙老,是您吗?”我就着昏黄的夕阳余晖看清楚了那来人的样貌,黝黑的皮肤,健硕的肌肉,憨厚的脸上一排洁白的牙齿,来人正是二狗没错了。
“二狗叔,你还没收档呢……”我在岸上冲他摆着手。
“没呢,你们怎么又来了,有事儿吗?”二狗子手里的船桨划得愈发起劲儿,恨不得即刻就飞到我们身边。
“嗯,对,有点事儿。”爷爷也冲他喊着。
“那行,等我啊,我拉你们过去。”二狗子喊得欢畅,“水生啊,你先回吧,别让老婆等急了,赶紧回去吃饭吧,我带他们过去。”二狗子一面对着我们登上的这艘小船喊道。
“你这狗子真是不老实啊,明明是抢了我的生意不说吧,这还挺起来像是为我好似的,还让我早点回家吃饭,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这船上叫水生的船夫没好气的说着,看的出来,几人应当是熟悉的很,才会开这样的玩笑。
“那行,劳烦您二位下船,那,咱们就听他的?”水生是瓜子脸,年纪不大,估摸着跟哑巴差不多年纪,正憨笑着冲我们说。
“行,那真是给你添麻烦了。”爷爷答道。
“不烦,不烦,我们是闹着玩儿的,你看这天都要黑了,你们也小心,我们这块就狗子哥的技术最好,船划的也快,你们坐他的船也好。”我们下船后,水生冲我们憨憨一笑,便起了锚,转身向另一面划了去。
“这小伙子还真不错。”爷爷话语间,那二狗子已然笑着到了我们跟前儿,“走吧,十五,带着你爷爷,咱出发了。”
二狗子说完,便摘下头上的斗笠,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月色渐起,月光涔涔,深蓝发黑的天幕中繁星点点,河面上阵阵微风不时吹过,带起一阵阵涟漪,深秋时节的河面上,泛黄的芦苇荡子依然十分茂盛,这样的夜色里,若非是心头依然记挂着那个银色黄皮子的事情,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一下如今的夜色也不失为一件人生乐事儿。
船头上,二狗子卖力的划着桨,“孙老,您这次来七星塘子是有什么事情吗?”长路漫漫,二狗子想必是闲的有些无聊,开始跟我们寒暄起来。
“哎,是有个事儿,黄皮子的,不是什么好事儿。”爷爷叹了口气,看样子并不想详细讲来,再将那事情从头到尾的重复一遍,不过二狗子好像也即刻明白了爷爷的意思,毕竟这七星塘上,他除了一个普通摆渡人的身份,更是经常跟这水里的漂子打交道的捞尸人,这黄皮子啊,什么但凡关于是那些个精啊怪啊鬼啊神啊的也是一点即透,见爷爷似乎没有谈下去的意思,他竟还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孙老啊,你说这长白山里的奇事儿啊当真是多,在干了捞尸这行之前,我一向对那些个神啊鬼啊的都是不当回事儿的,自打接了祖上这个营生,见过的奇事儿怪事儿还当真不少。所以我特别能理解您的心情,您不想说就算了,这长路漫漫的,我不妨给你们爷俩讲个故事消遣一下?二狗子边笑着,脸上嵌着小酒窝,边对我们说。
一听到要听故事,那我可立马来了精神。
俗话说,哪个娃娃不爱听故事?我小时候就天天的缠着爷爷让他给我讲故事来着,可足足到了今年——我都到了十七岁的年纪,听爷爷给我讲的那些个故事的场景也是个手指头都能数的清的算计,于是在心里对于听故事这个事儿有种,算是弥补童年的遗憾也好,出于本意也好,总有种说不明的情怀。以至于在我听到二狗子要开始讲故事时候,几乎差点在船上就跳了起来。
“讲,讲,讲……二狗子叔叔,你快讲。”我如此这般欢呼雀跃,二狗子好像收到了鼓舞一般,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好好,我想想啊,这水里的事儿啊 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听起来也挺吓人的,看你还是个未成年,那我跟你讲一下我在村子里见过的事儿好了。”
“好,好,来!”我都有些急不可待了,索性也一屁股盘腿坐在了船头,挨着二狗子席地而坐。
“我小时候就见过奇怪的事儿,以前呢,听大人说过,过了七年的鸡能成精,就杀不得了,可我没想过,原来这杀牛啊,也是有讲究的。我那时候,我的邻居就是一个杀牛匠,有一天我路过他家门口,看到他正准备杀牛,谁知,那头他面前的牛忽然就跪了下去,不停的头点地,前面两只蹄子就像人一样,直楞楞的跪着,好像人在磕头一样。甚至那眼睛里啊,都流泪了……起先呢,那杀牛匠人也愣了,只呆了片刻,稍作犹豫之后还是向那头牛下手了,可等到了放干了血,剖开了那牛的身体才发现,原来啊,那牛竟然都有了牛崽子了,这才向那杀牛匠跪下哀求,见状啊,那杀牛匠也是万分后悔,可为时已晚,那小牛嘛,丢了也可惜,于是连大牛带小牛就一并卖给了那个托他宰牛的人家,那户人家本来是要杀了牛摆个全牛宴的,眼下竟见了还有这买一送一的交易,那可是乐得合不拢嘴。”二狗子说着,神情都好似回到了小时候一样,手上的动作都放缓了,眼睛看着远方出神。
“哎,可事情奇怪就怪在这后面了,你知道吗,谁知啊,那杀牛匠不久之后就疯了,嘴里天天喊着说有人要杀他,神神叨叨的,不到一年就病死了。而,那家雇主呢,据说后来家里所有的牲畜一夜之间就全死了,不仅如此,后来家境也是日益衰落,最后家里的大人,一个接着一个病倒了,最后全部一命呜呼。整个事件中啊,唯有仅剩下的一个半大的孩子,就是那杀牛匠的儿子,活了下来……后来一个游方的和尚路过,算是给他点化了几句,说是他祖上曾经犯过不可饶恕的杀孽,这些如今的场景,都是罪过……后来啊,大家都说,这是他杀了那跪地的怀孕的母牛才惹下的祸根……”二狗子说着,手里的动作彻底停住了,目光也变得呆滞。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那牛成了精,后来祸害了那个杀牛匠和,那雇主的全家是吗?”听的津津有味,我开始发问。
“不杀跪地牛,不杀流泪羊……这都是自古的老话儿了,可就是有些人,明明不可为而为之,招来这怨气祸害了自己和家人,就算是没有鬼神精怪这说儿,那牛也是有灵性的动物,别说人了,就是看到怀孕的畜生,是个人都不会狠下杀手吧,这也怪那杀牛匠,太狠心了,为了那点钱……”许久不吭声的爷爷忽然开了口,有的没的议论上几句,感情原来他也在听着呢。
“就是,就是,你说现在国家连捕鱼都会颁布一个什么法的,就是规定有禁渔期还是什么的,捕鱼时候看到怀孕的大鱼都会网开一面放生的,我也觉得那杀牛匠啊,有些过火了。”二狗子接过话茬,说的声情并茂感情真挚愈发起劲儿。
“可就是可怜那小孩子了,一夜之间,家人都死了。”我忽地想起自己的身世,对那唯一活下的孩子不由得有了共鸣。
“哎,别说,那孩子后来长大了改了行,倒是一直无灾无病的,你们还见过呢……”二狗子忽地笑了起来,有些故意卖关子的意思。
“我们见过?谁啊?”我听了,更是对这传说中的人物来了兴致。
“哈哈,就是刚才那水生啊,哈哈,他啊,后来就改行当了船夫了,就是刚才那个跟你们说话的小子。”二狗子抿着嘴,笑道。
“原来是他啊……”我兀自感慨着。
相谈正欢,二狗子却转移了话题,忽地叫了起来,“哎,这是怎么了,船怎么不动了啊。”
我这才回过神,和爷爷应声走到船边。
此时月光已经逃到了云层后面,河面上不知几时一点光亮都没有了,活脱脱的伸手不见五指。撑船的二狗子却仿佛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急的一头大汗,不停的摆弄着他手上那个船桨,“八成啊,是被什么水草啊缠上了。”他抱怨着,使劲儿往上扒着,手臂上青筋暴起。
我也凑上前去准备帮忙,“狗子叔,我来帮你。”我和二狗子便一起用力,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来,才舒尔把那船桨拔了出来,可由于用力过猛,二人齐齐倒在船上,屁股摔得生疼。
月亮从云边露了一个边儿,几丝月光下,那先前缠绕着我们船桨的东西浮了上来,就着月光,我们趴到船边一看,不当紧,差点没吓得当场晕厥过去。
河里竟然漂起来一个站立着的死人!
而且,那人我们都认识!
正是故事中的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