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头,老孙头,不好了,王屠夫昨天晚上暴毙了,尸首啊怎么都不消停,您您老人家得空赶紧去瞧瞧啊……”爷爷正在院子里带着我学习一本名曰《山人四十八章》的卷宗,却见隔壁村里的李木匠火急火燎的冲进我们院子,边跑边大声喊叫着。
爷爷说过,待到我这守山人的手艺学成之际,就是我横着在这长白山头走路之时,我就再也不用担心那些个不干净的邪祟东西了,更不用担心自己随时暴毙。所以,我每日都刻苦研习,各种困难也是见山上山遇河跨河,一刻不愿耽搁。
“这安葬入殓的事儿怎么都来我找我爷爷呢,这不是棺材铺赵老板的生意吗?”我正学到兴起之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有些不乐意,抱怨着。
“哎呦我说十五,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是普通的下葬入土我还回来找你爷爷吗,这可不遇到麻烦事儿了嘛。”
“李木匠,别急,小孩子家乱说的,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爷爷白了我一眼,对李木匠说。
“老孙头啊,这样的啊,我家里昨天来了客人,不瞒你说,我家姑娘说了个亲,对方是城里人,家里环境好,这不,跋山涉水的来到我们这个地方了,我这不想跟人留个好印象,就想去弄个新鲜野山猪给客吃,这不,找到王屠夫去了,他答应的干脆,谁知,我今天去他家取猪肉才知道,这王屠夫昨天晚上竟然暴毙了!我一进门不打紧,这王家媳妇子可把我拉下死活不让我走啊,说是都是因为我她男人才暴毙的,还拉我去看,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的是……”李木匠边说,鼻涕眼泪都忍不住的泥沙俱下起来。
“他死的惨啊,胳膊直愣愣的停着,就是不肯放下……这,我已经去找了棺材铺的赵老板了,可他看了也是连连摇头啊,这不,好说歹说,这他留在王家安抚着,让我来请您……”李木匠说着,哭的更凶了。
我看着眼前的木匠,瘦削的身材,比猴子大不了几圈,是我的邻居。明明可以当我叔叔辈儿的人了,我都没撒丫子那么哭过,倒是让我半点埋怨都不敢有了。
“哎呀,你先别哭,我跟你去就是了,走,路上细细说。”爷爷答得干脆,穿上袄子就要走,“十五,你,在家看门。”爷爷嘱咐道。
“我也要去!”听到这档子奇事,我立时觉得手里的书淡然无味了,撺掇着一起出发。
“那赶紧的,别耽误事儿。”爷爷说着,前脚已经和李木匠出了大门。
一路上,我们仨脚底生风,一会儿工夫就快到了屠夫家。话说这我们村里十里八乡的猪肉大多是王屠夫供的,除了山上几个猎户之外,没什么别的人有这门杀猪的手艺了。这杀猪和我们守山一样,都讲究颇多。什么杀猪前烧个纸啊,什么围观的杀猪的人要背着手啊等等忌讳,这点上,王屠夫也是十分讲究的,毕竟祖上和我们一样,世世代代都是屠夫,不有点看家护院儿的本事还怎么混的长久。
可这会儿到了他这儿,我却自打一进门就浑身不自在。
除了灵堂上传出来的冲天的腥臭味道之外,在王屠夫媳妇儿昏天黑地的哭闹声中,我总感觉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
抬头一看,我去!
我们头顶,他家房门梁上竟悬了一把光亮亮的杀猪刀,刀柄正对大门口。
“你们别怕,这是辟邪的……”屋里王媳妇说着,抹着眼泪迎了出来。
“怪不得我后背发凉,这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我嘟哝着。
爷爷随着李木匠来到王屠夫尸体旁,果不其然,如同李木匠所说的,他的双手直直的向上伸着,双目紧闭,面颊发紫,更稀奇的是,半条舌头伸出口外,活脱脱一副死猪相……
“这是?”爷爷盯着那舌头问李木匠,“这个情况,刚才你没说啊?”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王家媳妇止住了哭声,“方才明明没有的……看来我男人肯定是被什么东西害死的,孙老,你可要帮我们啊……”
“王家媳妇儿,你先别哭,我们先把事情搞清楚,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他之前,都做什么反常的事情了吗,或者,吃过什么东西?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爷爷背着手缓缓问。
女人彻底止住了哭声,只有脖颈间难以平息的气流时不时啜泣,她想了一会儿,忽的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爷爷说,“对了,对了,他说过,他违背了祖宗的训诫了,说什么坏了规矩,杀了不该杀的猪……他说过这个话,这个话,算是奇怪的话吗?我当时没觉得什么啊,毕竟他每次杀猪都会祈祷还愿说些有的没得,我就没把这话放在心里……”女人说着,神色慌张起来。
“他死前杀的猪呢?带我去看看。”爷爷警觉的问。
“好。”女人答应着,带着我们几人一起去了后院儿。
因为是暴毙,所以王屠夫的事情压根没有多少人知道,眼下除了他家里的,就只有棺材铺的赵老板和李木匠,再有就是我们爷俩儿,这会儿大家齐齐到了后院儿,跟着王家媳妇朝那猪的尸体走了去,留着王屠夫的尸体独自在前堂。
我因为要看热闹,不想跟尸体待着,也一起来到后面。可一脚踏进后院儿我就后悔了,眼下的场面,还是陪着尸体好受些——这屠夫的后院儿果然非同一般,满地的猪肠子肚子不说,一股子汤下水混杂着血腥臭气,呛得我一口气上来我差点儿呕了。
“咦?猪呢?”王媳妇儿指着地上一滩血水,说。“就在这儿呢,怎么不见了,明明昨晚他杀了猪已经掏干净内脏晾起来了啊。”
我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的一滩粪水,跟着爷爷他们走到了最前面。“你确定是在这儿?”爷爷指着地上的一滩血水问。
“确定,可不是我跟他一起晾的嘛,你看,架子都在呢。”王媳妇答的笃定。
“这就是准备给我的那头猪是吧。”一旁的李木匠忽然开口了,这么久,见王家媳妇儿情绪平复了许多,他才敢颤颤的搭话。
“可不是吗,就是你!”王家媳妇儿一见他,立马凶狠起来。“要不是为了你,他才不会这么拼命赶着给你家汤猪的,这不,自家打的猪用完了,还是去别家临时借来的!你催命一样,他才不得已违背了祖训,亥时杀了猪!”
“亥时不杀猪,这连我都知道,这都说猪属亥,你这相当于它生日时候杀它啊,这可不怨气冲天?”棺材铺的赵老板,人称赵棺材,也开口了。一向做死人生意的他,多少对于这生死忌讳丧葬冥事还是知晓一二的。
“可不是吗,所以我就说,都是你,你还我男人!”王媳妇越说越气,说着就张牙舞爪的扑向李木匠,直往脸上挠。见状,让我不得不感慨咱们东北女人的爱恨分明。
“这是什么?”爷爷忽然发现那摊血水中有几个类似雨林一样的东西,捡起来一看。那东西厚度可比鱼鳞厚多了,样子嘛,却有点像人的指甲盖儿。
“都别闹了,你想不想你男人往生了,还想他不得好死吗!”爷爷吼了一句,女人才消停下来。
“哦,这是猪指甲,老王杀猪细致,一般都替人把指甲盖儿都去了。”女人说着说着,晦涩的瞳仁儿却在逐渐缩小,十分的恐惧从中袭来。
“可是,怎么会有十个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