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殊不知再次见到阿婆的时候,她的尸体都早已凉透了。
无人知道,无人发现,无人理睬。倘若要不是我心血来潮想到还有这么一位故人,怕是如今连她的死讯都无人知晓……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然布满了层层叠叠的蛆虫,浑身散发着恶臭,场景令人堪堪难以逼视。
王阿婆一向身强体健,怎么就死了呢?我和村子里的几个热心肠的,找了几个验尸的村医,医生看了也看不出个端倪,既不是死于疾病也不是别的意外,总之,完全查不出个死因来。常理而言,这要是爷爷尚好,我定然会将阿婆这死况死因好好跟爷爷说说,可爷爷彼时的情况不容乐观,我只能自己学着爷爷先前教我的一些手段和术法摆了个问鬼的阵仗,要是被什么脏东西祸害了,这样肯定能查出点什么吧,可不知是我道行不够还是别的,数把香都燃尽了,依然毫无所获。
天气转暖,阿婆的尸体不能久放,加上她无儿无女,我只得又喊来了木匠啊哑巴啊大家你一把力我一把力的将王阿婆葬了。我只道王阿婆临死的时候都不曾闭上双眼,只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天花板,像是有什么莫大的不甘。她脸上的皮肉已然枯槁,两个眼眶子黑洞洞的,直勾勾的不知想要表达什么。
王阿婆是火化的,用邻里的话说,横死的人需要火化才能慰藉亡魂,王阿婆这死状,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吓死的,反正是不得好死。王阿婆一生无儿无女,她自己这双手算是接生了多少不知道什么物什的,积德也好,积怨也罢,到了自己这辈儿,说的好听点是为自己的后人谋条好的退路,说的不好听算是自己给自己来个断子绝孙,也省的别的仇家怨家抱怨了。
我帮她整理遗物时在她的床头柜子里的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包裹,保存的十分精致的锦囊,离奇的是,锦囊上却赫然写着爷爷的名字。我心里约莫觉得大抵是阿婆留给爷爷的什么宝贝,便小心的将锦囊放进口袋。
送走了阿婆,我回到家。爷爷的病情恶化的比我想像中更加迅速一点,双腿较之先前愈发的软弱无力,我安慰他说道等忙完这些个事情就带他下山去再寻一个好的医生,爷爷听了,只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身边咧着嘴笑。
我的十八岁就这样过去了,我一直在想,原本那落在我身上的命数,是不是都被转移到爷爷那儿去了,要是如此,我宁愿是我。
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将爷爷推到院子里,他清醒时候就跟我说起小时候的故事,糊涂的时候,干脆就倒头大睡。一日,我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忘记拿出那玫锦囊,整个袋子都湿哒哒的,我不得不将那锦囊打开,拿在阳光下晾晒,没想到,这么一拆,却发现了一个隐藏许久的惊天秘密。
那个关于长生的秘密。
原来,长生,就是我的双胞胎,一母同胞的兄弟。
当日母亲生我的时候,就和先前那对双胞胎的情形十分相像,同样是难产,九死一生,长生和我之间,我就是那个当日被选中的那个,而另一个我,我的弟弟,长生,却被自己的亲人们遗弃了。
没错,王阿婆和爷爷商量过后,决定牺牲长生,保住我。
他们将他的肉身骨灰存放在那个桃木身,为了保全我,并没有给他做超度,守山人的说法是,若是亲兄弟让挡灾历劫的效果更好,这期间,便是留住他十八年。王阿婆信中表达了她的惶恐和内疚,说是近日总是感觉有人盯着她,她怀疑,是他回来了。
如今的十五,也就是我,已经十八岁了,桃木身上的裂痕再也封印不住,他回来了,他要复仇了……王阿婆的本意是写信提醒爷爷让他也小心,只不过没想到信还没送出,自己却先走了……
我手中的信随风飘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阳光刺眼,爷爷在一旁傻笑着,我的心口却犹如猝不及防的万箭穿心……
如果这都是真的,那爷爷此时的状况,是不是也跟长生有关?
我不敢多想,发疯似的冲进那桃木身所在的庙宇,我要找到桃木身,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果不其然,桃木身从先前的裂纹处裂开,已然变成了两半。
“哥……”一声缥缈的有些令人恍惚的叫喊声在我身后响起……我四下张望,却找不到人。可那声音却愈发大了起来,“你终于来了……”语气中夹杂着一些戏谑。
“你是长生吗?”我激动的流出眼泪来,却不清楚,我对他的感觉,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所以,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哽咽,“我知道,是哥哥对不起你,我欠你的太多了,如果是你,求你救救爷爷,他老人家辛苦了半辈子,都是为了这山啊……”
声音沉默了。
“这样说是不是过于简单?”声音冷冷笑着,“没错,王阿婆有眼无珠,是我吓死的,爷爷嘛,都是他的孙子,他竟然亲口让我去死……”长生的声音开始抖动。
我看不见他,也看不到他脸上此刻的表情。也但我唯一确定的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必然是极端痛苦的。
“长生,都是我的错,你听说过血咒血阵吗,这十八年,是我欠你的,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顾爷爷,我欠你的,我来还。”说完,我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爷爷说过,不让我去学那个秘术的,但他不知道,彼时年幼的我还是翻开了那本书。却没成想,我这十八年来第一次用过的最高层次的术法,竟是用在自己身上。
血咒血阵,一生一死,以生换死,形神俱灭。
我记得那本书上写过的,这么几句话。
简而言之,我死了,长生就可以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