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宫门口,和兰尤颂碰头,见了我,他便唠叨开来,“道长您救我,公主逼婚,我不得不依。可我心里有依依,道长给我指条明道吧。求道长…”
我觉得有些好笑,先是让他带我去认认兰桑升寝宫的位置,然后才回他:
“你是心里只有柳依依,还是…”顿了顿,接着问他,“只是心里有柳依依?”
我的话使他愕然不语,思考良久,才回我:“我心里确乎有她,可真不能说只有她。”
然后,他又哀求我:“但求道长助我拨云见雾。”
“你有没有觉得心里很喜欢柳依依,同她有种前世缘分未尽的感觉?”
兰尤颂迷茫摇头,不解我为何如此问他。
“那你有没有心里中意柳依依到,敢于为她抗旨的地步?”
兰尤颂吓了一大跳,矢口否认,“那是万万不敢的,道长你莫要坑我。”
“你便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吧。她爱你,你不爱她,她不爱你,你爱她。你管是谁爱谁呢,人生不过一世,你难道不想过得顺遂安稳?”
兰尤颂更加愕然,“仙师的意思是叫我领旨听命,不要违抗圣意。”
“正是,这圣旨还没下来呢。等到下来时,你问一问自己的心,你的心告诉你接旨便接旨,你的心告诉你抗旨便抗旨。”
兰尤颂瞪大了双眼,开始细细思索起他的心究竟是何想法。
说话间,便来到了兰桑升的寝宫,随后是兰桑平的、兰桑清的和兰桑晏的。来时的路线,我一一暗中记下。
最后一个寝宫,便是兰桑瑜的,也是我唯一最在乎的。
耳边是兰尤颂的追忆往事。
“我同依依确实也算得上是交情深厚,皇后娘娘逼得急,四位殿下也逼得急。我怎么就能够一时之间找到让五位贵人都满意的仙师?”
我心中暗道,你们便是急也没用,我陪扶郁下凡的时间可无法提前。
兰尤颂丝毫不觉我的腹诽,“他们急,我也急,这一急就急到了天香楼去了。天香楼,软语温存,多么惬意,不比满大街寻访仙师来得痛快?”
我皱了皱眉,听他继续。
“可我也明白,我到底是皇子伴读,圣上亲赐的兰姓。若真是娶了个天香楼的漂亮姑娘进门做正妻,这不是给陛下和娘娘难看吗?我兰尤颂虽然流连烟花之地,可也不是个傻的。”
我听他的意思,明白了他的心思,他心里定也觉得长公主才是良配,柳依依做小便够了。
我按了按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做人做事,既然下了决定,不要后悔就好。”
兰尤颂又是一惊,“求仙师点拨,我并没有十分肯定,若是长公主变了主意,并不去向陛下求旨呢?”
我再次语重心长,“兰尤颂,这都是你们的孽缘啊。前世的债,今生偿。都是定数,你无需如此不安。”
说完,我不看兰尤颂是否再次变了脸色,只感觉到他似乎若有所思,我便飞身上了兰桑瑜寝宫的屋檐。
高高的屋檐,脊兽就在我旁边,是一只金色的麒麟,麒麟为百兽之长,是个很好的祥瑞,很适合出现在皇子宫殿的屋脊之上。
偷听墙角本已是我的强项,可兰氏兆都内的皇宫和华胥国中的皇宫大不相同。华胥的皇宫,屋顶建造粗糙,随手一掀,便可以掂起一块砖瓦,空出来个缝去看下面情形。
兰氏兆都的皇宫建造格外严丝合缝,我撬了半天也没掀起一块砖瓦。我有些气馁,准备直接使用灵力,用个透视术算了,正催动灵力,就听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音色有些熟悉,可这说话的人语气可是和我十分的不熟悉,“你这是做什么?”
我吓了一跳,险些跌落下去,兰桑瑜伸手将我拉了回来,又收回了手。
他挑眉看我,神情很是高傲,眸中因饮酒染上的桃色尽数褪去,一片清明。离得近了,反倒能看出他这张同扶郁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尽显清俊,当真是五位皇子中最为好看的一位。
我快速地扯了个谎,“我关心殿下,殿下不肯拜我为师,我心里觉得亏待了殿下。其他四位殿下师从于我,好处那是很大很大的,不但可以延年益寿,还可以修心养性。”
兰桑瑜忽地一笑,神色突然变得很是熟悉,仿佛又是那个从九重天请旨,去轩辕丘查案的太子扶郁。
“凰冉,你和我还装什么啊?”
我又吓了一跳,再次险些跌落。
兰桑瑜再次适时伸手将我拉回,收回手,拖着腮,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眼中全是不信,试探性地问他:“你是…扶郁?”
“正是,”兰桑瑜的脸上现出几分得意来,“许你叫司命给行个方便,不许我也叫司命给我行个方便吗?”
我愕然,惊讶之甚,比兰尤颂可多得多,“若柠给你也开了个后门?”
“正是,若柠给我看的命簿子和现在大不相同,我猜他给你看的也是一样。”
我点头,确实基本没一处对得上的,“不过既然你也保留了记忆,那我们就便宜行事,你赶明儿赶紧拜我为师,然后当上太子,我好去忙我的事情。”
我吊儿郎当的话语戛然而止,突然意识到我居然当着他的面,说漏了嘴,我捂嘴不敢看他。
他却很是平淡,“我自然明白,你肯来陪我历劫,自然不会是因为同我情谊深厚,说说吧,你来这个地界,所图为何物?”
我的脑子快速运转,再次扯谎:
“若柠告诉我,这个地界,好好找一找,可以找得到一颗上好的龙珠。我找龙珠有大用途,可以提升修为,之前就是因为灵力不高,着了丹枝的道儿,我现在可是很有仙途目标的,早日飞升上仙,才是正事。”
兰桑瑜的脸色骤变,本是悠闲自在的富贵公子哥儿,突然变得凌厉无比,“是吗?若柠可不是这么同我说的,他告诉我,这处地界有盏灯,是个宝物。”
我尽量保持脸色如常,低头玩着衣服上的袍带,语气尽量轻松:
“他是这么说的?可他先前也和我说,你来这里历的劫,是破心中的魔障,心中应常怀天下苍生,也当常念仙师教化之恩。可我一来这里,就不对劲,你这劫数怕是早就变了吧?劫数变了,宝物变了,也是常事。”
不知兰桑瑜真信还是假信,表情倒是正常了许多,又变回了那个清闲公子哥儿的神态,“爱妃说得有理,若柠给我看的命簿,上面写的劫数是情劫,爱而不得。可这爱而不得的月娘已经在五皇子宫中当上了正妃,倒是委屈了我的阿冉了。”
我慌忙摆手,“不委屈,不委屈,历劫如戏,历劫如戏,当不得真。”
他的脸突然凑近了,看着我窃喜的表情,语气有些不悦,“你这是在高兴?你是高兴你陪我历劫,却不用同我历情劫,还是高兴我觉得你受委屈了,我的心里有你?”
我头疼,手中把弄的衣袍带子也快要被我玩烂了,瞥眼向下面一望,兰尤颂早就溜之大吉不见踪影了。
可下面却有另外一个冷着张脸,宛如冰块的美男子,师兄莫川。
我匆忙向后一跳,翻了个很漂亮的筋斗,后跳下高高的宫脊,敷衍的话语飘散在空中,“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等你回了九重天再说。”
跳到莫川的身边,他的面色稍有缓和,我不解他为何如此,刚想解释,却听他道:“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自己来?”
我嘟囔,“他兰桑瑜的寝宫,能有什么危险事情是我摆不平的。”
莫川有些气,将我的左手从袍中扯了出来,握在手中。我有些别扭,主要却是怕扶郁见了,再来找我不痛快。
莫川的手却牵得很紧,挣了几下也挣不开,“说好了,我们要同进退的。”
我继续敷衍这位便宜师兄,“是是是,师兄说得不错。”
兰桑瑜突然扬声冲我喊话,我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他。他站在高高的宫脊之上,直如松柏,仿佛一棵古树,本就生在此处。
“阿冉,你想要的东西,我一定双手奉上。”
我僵在原地,我说我想要龙珠,他便会给我一颗龙珠吗?万一此地没有龙珠,他难道要回天界找一颗给我?他给我龙珠,不会还要再加个条件,逼我一定履行婚约嫁给他吧。
莫川握住我的手微微一颤,他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兰桑瑜闪身跳下,消失在重重宫阙之中。
“师妹,他口中的阿冉是谁,你吗?”
我决定继续胡诌,反正他也不过是个便宜师兄,真身不一定是哪个一心想捉弄我的神仙。
“是是是,一点不错,阿冉就是我的小字。”
莫川的眸子更黑了,仿佛凝聚了万古所有黑夜的石头,黑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