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脸色僵硬,没有说话,没有点头,也没有不耐烦地挥手。
“天君这是心意已决了?”
天君继续脸色僵硬。
“五云上师托我来带句话,既然天君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我们华胥氏自然是欣然接受,从此再不上轩辕丘。这轩辕丘便送给你们龙族了。”说到最后,岳白司成似乎是冷笑了一声。
天君本来听到“欣然接受”这句,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待听到“送给你们”这句,脸色复又变得十分僵硬。
他似乎是想了一想,才语气缓慢,又不失和善地对岳白司成说:
“华胥岳白,你此言可真是闹脾气了。轩辕丘不是送给哪一族哪一个世家了,是收归了九重天。你且告诉五云上师,他们可放宽心,轩辕丘的学塾九重天会派夫子们继续经营下去的,云阳殿不会有新主,定会一直空置,静待五云上师大驾再临。”
岳白司成冷哼一声,在大且空的灵霄宝殿里,这冷气从鼻腔中窜出的声音很响。
天君继续和善地说:
“青丘公子涂山镜是青云上师的关门弟子,我已封他为轩辕丘的唯一掌事,也算是传承了青云上师的衣钵了,希望五云上师的思想可以一直在轩辕丘流传。不知你对此可还算满意?”
岳白司成没说话,只是转头看着涂山镜,涂山镜也斗起胆子看着他。
天君似乎是在忍着愠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我想涂山镜是不敢说话的,青云上师是他师父不假,可青云上师出走,以后怕是都不会再见了。并且涂山镜既已拜了师,是再无可能再拜其他的师父了,可见不到师父,他又该如何修炼成上仙上神。
一边是轩辕丘的师生之情,一边是九重天的天君威严,涂山镜夹在中间,他又能说什么呢?
我心中不由得为涂山镜难过起来,同时暗暗地希冀着他未来能有什么不凡的际遇,好助他修仙之路顺遂些。
岳白司成依旧和涂山镜长久地对视着,良久,岳白司成的声音才重又冷静沉稳,褪去了嘲讽和讥笑。
“那就劳烦涂山公子继承青云之志,不堕青云之志,将轩辕丘的心法长久地传承下去。”
涂山镜一惊,骇然地看着岳白司成那平淡没表情近乎冷酷的脸,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
待到终于说出话来,双眼中居然已经窝着两汪热泪了,“镜不敢担此大任,还望司成可以劝劝上师,转圜一二。”
我心中更是十分地可怜起他了,应下天君之命和青云上师之言,他就算是此生都与青丘君位无缘了。
堂堂一个青丘公子,又拜了轩辕丘五云上师之首为师,出身好,师门好,却因这么大场变故,就要将自己本来可以拥有的大好前程都葬送了吗?
我心中可怜他的同时,又为自己难过,若不是我和锦莳打架,岳白司成叫高令行、尤瀚文和林果做我们的督导,我和锦莳也不会得罪高令行他们三个。
不得罪他们,便不会扯出这么大一桩由细末微节互相牵扯的事。
我突然很响地长叹了一声,在这大且空的灵霄宝殿里,又是响亮的一声叹息,还显得突兀。
这声突兀的叹息,引得天君,岳白司成,扶郁,屠缪和玄冥都看向我。只有涂山镜、锦莳和奈暮因为在低头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向我投来惊异的目光。
我知道我这么做实在是有些不懂规矩,只好向岳白司成点点头,憋了半天,才有些委屈地说了句:“都是我不学无术的错。”
岳白司成居然是苦笑了下,“不关你的事。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
涂山镜依旧在可怜巴巴地忍着眼泪,岳白司成唤他:“涂山镜,万不可堕青云之志。”
涂山镜没有抬头,只是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重重地点点头。
然后,岳白司成又回转身子,朝着天君十分嘲讽地冷笑一声,“天君,好自为之。”
随后,身形便又没入水境中,消弭于无形,那水境也因为失去了碧光支撑,由中心一点开始消失,然后向四周弥漫开去,全部归于虚无。
天君因岳白司成那十分嘲讽的态度,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可他脸上这一点过不去只过了一瞬便消失了,他的神情很快就恢复了威严肃穆,不怒自威。
他没再说涂山镜接旨,因为涂山镜早就在轩辕丘接了屠缪传的旨了,只不过那时他还快活地幻想着五云上师一定不会放任天君独大轩辕丘的,什么一言九鼎,五云上师会来斡旋的。
他没想到五云上师直接派华胥岳白来传话,直接认下了此事,连半句话都不说。
涂山镜的内心想法都是他后来同我说的,而那时他已然是轩辕丘的唯一掌事了,全轩辕丘都唯他是尊,虽然没人再称他为涂山公子,可看起来也是风光得紧。
天君从短暂的不愉快中调整了出来,继续他的下一项重要事宜。
这便是由奈暮上仙代已经离开的蓐收上神宣读案情卷宗,而她又需要代表昆仑墟的司法,所以她不但要陈述自己和蓐收合力审出的案情经过,还要以昆仑墟司法的身份审度这卷宗是否周密、是否有纰漏。
南金此时也被扶郁召上大殿来,他恭敬地坐在奈暮后方的小案几旁,既要当记录的书吏,还要代替他师父蓐收上神来代表九重天的司法。
我大概知道九重天审案需要多道手续,什么放告、挂号、发差、销差,然后是过堂、复审、再审、终审。蓐收上神作为九重天最中央的司法,他一般是进行终审的。
昆仑墟是如何审案的我不知道,但瞧奈暮那传承自青叶上神的架势,怕是免不了用重典用重刑。
虽说五方天界破鸿蒙而立后,都是尊九重天为上的,可向来是没有昆仑墟先审九重天后审的规矩。
不过这些年来,也没有这样的大案,今次算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