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烟雨楼上临窗的座位上时,若柠不等我说话,就向店小二又要了壶醒神的浓茶。
我自然是不惧那什么有莘高,不管他是来砸场子还是来讨教功夫,我都有把握叫他有去无回。
三千岁的时候,我被阿爹阿娘塞去念学堂,还是个更加活泼好动的小凤凰,连蒲团都坐不稳。
每天夫子讲学的时候,不是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为难夫子,就是捉弄坐我前后左右的同学,搅得旁人也没法专心听学。
后来有一次,我上课的时候偷偷从袖中放出了将近有一百只玄鸟,课堂大乱,学童们大吵大闹,夫子算是被狠狠地捉弄了一次。
不过后来我认识了涂山镜,才发现我捉弄夫子的那点小伎俩和他比起来,才叫小巫见大巫、班门弄斧。
在那次我偷偷放玄鸟、扰乱学堂之后,无形中,我算是成了罗浮山的混混头子,所有的学童们,都唯我是首,听我的号令,齐心诓夫子,为的便是多几天春假和少些功课。
这可严重威胁到了防风若柠的地位,若柠在罗浮山念学已经五千年了,委实是个元老了。
我来之前,罗浮山的众位小混混都听他的,因为他脑子灵活,总能想出新说辞来诓夫子。
但是我便不同了,我靠的纯粹是蛮力,总是给夫子暗地里使绊儿,不是去偷偷把夫子的茶水换成盐水,就是把夫子十分讲究每天清晨漱口要用的露水给倒掉。
所以论起顽皮捣蛋的程度,还是我天不怕地不怕,要更胜一筹。
若柠的混混头子地位严重不保,他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他本想学我,给我偷偷使使绊子,把我的茶水也换成盐水什么的,但是总是被我察觉。
察觉了,还要仗着帝姬的身份托大,装模作样地递茶给若柠,叫他喝下。
他被我捉弄了两三次,每次都要装作没事儿人般的,硬撑着喝下那苦水,盐水,酸水。
后来有一次,我下了学去罗浮山后山捉鸟儿玩,正巧撞上他,他是个能憋心事的,也不说什么其他的,就问了我一句话:
“我实在气不过,不如我们打一架,你赢了我以后便全听你的。”
我那时虽然是只小凤凰,但是仗着自身带着天生神火,在后山欺负白熊精从来没输过,所以欣然应允。
若柠长了我八千岁,于术法一道上,自然是比我精通。
奈何学塾教的都是些书本典籍上的东西,从来不教打架。他老子又是个最喜欢讲究礼法体面的,家传的那些个司风力司水气的绝技一个都没教给他,若柠的那点子法术便惨败于我蛮横施展的神火。
我本以为若柠好歹要气恼一阵子,我把他打趴在地上,心虚地准备溜走。
一边害怕要是被阿爹阿娘知道我把防风公子打趴在地上,我可该如何是好。一边又后悔,为什么一时冲动就答应了他,真打了一架呢。
谁知道,若柠居然格外爽朗地笑出了声,喊住转身离去的我:
“好吧,我今日算是服了你了。以后罗浮山的小霸王我就让给你当吧。”
我有些瞠目结舌,他居然不计较被我打趴在地?
我非常心虚地回身问他,“你…你没伤到哪里吧。”
然后我又慌乱地摆手,“我不是有意的。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别和我阿爹阿娘告状。”
但是若柠想来是个尚武的,他半分都没同我计较,反倒说特别欣赏我说打就打,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所以,自从那次罗浮后山打了一架,我们便双剑合璧,捉弄夫子同学的鬼主意从此是越来越多了。
虽然听起来离谱,但我和若柠的交情,便是这打架打出来的坚固交情。
然而我本来是不逃学的,在他的带领下,反而逃学逃得越来越欢快,奈暮也是头疼得紧,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同之处便在于,若柠是真的脑子好使,功课他做得飞快,又不给我抄,说是要锻炼我参悟佛理道法,搅得我苦不堪言。
一般这种时候,我就会去问青苍鸾女,借来作业抄上一抄,她也从来不说不。
我猜原因大概是因为鸾族向来臣服于凤族,她实在是怕我。
可我又觉得没必要那样恪守这些君臣之道,总是试图叫鸾女快活些,久岚最好也不要那样又拘谨又少言寡语的。
可鸾族因为旁边的玄丹山总是试图把鸾族收服,是封地中最依赖依附于凤族的一族。
玄丹山有黄敖和青玟两位身经百战的上仙,更有一位在西王母处司职的青鸟青叶上神撑腰。
青叶上神虽然是青鸾仙,按理说该帮鸾族,但她实在是看不上青苍久安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乐得不理这些小辈,反倒去帮那好战的黄敖青玟。
师从青鸾仙青叶上神的奈暮也是鸾族,身为一个碧鸾仙,却是昆仑墟生养的鸾族,不是凤凰族治下的南荒鸾族,所以她也无法可帮。
但她十分同情南荒的鸾族,总是时时提点我,平时多照应照应久岚、鸾女两个。
她说:“这两位一个身为长女,迟迟得不到郡主的封号,另一个又身世凄凉,在鸾族里就是个挨欺负的。”
我听说青苍久安飞升上仙已然三万年,在十五万岁的高龄,才得来了鸾族族长应得的王上的封号,实在是唏嘘不已。
但是阿爹阿娘说这个可怪不到他们,这个要怪老天君好战,总是说鸾族要有些战绩方才能受封,偏生青苍久安又是个胆小怕事的,生生熬着。
八万岁接了族长之位,十二万岁飞升了上仙,就偏安一隅,不肯与其他宗族交战。到了他十五万岁时,新天君继位,才赐了他这个王的封号。
所以在奈暮的叮嘱下,我自打进了罗浮山的学塾,便主动与久岚和鸾女交好。可惜这两位实在是太一板一眼了,借功课给我抄,可以,下了学去后山胡闹,不可以。
若柠肯同我交朋友,一起胡闹,我多了这么一个狐朋狗友,实在是高兴。后来我开始逃学,久岚和鸾女便给我们两个打掩护。
我上学堂时还总是犯瞌睡,若柠倒不瞌睡,他通常作出一副认真听学的样子讨好夫子。
若是夫子专逮着我打瞌睡的时候问我问题,若柠还要在夫子面前装模作样,不肯告诉我该如何答夫子,久岚和鸾女只得偷偷告诉我答案,好应付夫子。
夫子也不会怪罪她们两人,只当她们实在是怕我。
久岚和鸾女虽然勤学苦练,念书念的格外认真,十分得夫子喜爱。可休春假时,也是我一打招呼就能叫出来的。
而与有莘高这莫名其妙的缘分,便是休春假休出来的。